第13章公子大

“如果是沈万三主动毁约呢?”

线有两端,既然户部不能毁约,那就沈万三毁约吧。

皇权大于新法,若是皇权犯法,不如迂回,重新解释新法。

宋七正继续说道:

“如今的麻烦不过是一纸轻罪,理论上只要补齐入行费,三哥就是无罪的。至于和那位贵人之间的纷争,贵人不便犯法,不如让三哥犯法。”

“三哥养伤的这段时间,不去理会煤山之事,时间一久,或许需要一两个月,煤矿就会因为没有后继投入而停工,形成毁约,户部自然可以依法收回煤山。”

“实际操作起来当然不会这么简单,终归需要公主充当中间的桥梁,和户部递个话。我想,能彻底摆脱隐患,户部尚书和他背后的那位贵人,也会同意的,三哥夫妇也不用终日躲避仇杀。”

索菲亚思索一会儿,忍不住笑起来:

“此法甚好!”

“我小的时候,母妃曾讲过一个西洋故事,说是有一群海盗,抢劫了一船财宝,谁知大船撞上了冰山,无力再承载这样多的重量。海盗王命令亲信将多余的海盗投入大海,直到大船平复,谁知直到剩下海盗王一人,这艘大船也没能恢复到正常模样,他也随着大船沉没了。原来呀,这些财宝,已经占据了全部的重量了。”

“公子此法,舍轻保重,目光长远,可谓大气魄。”

财宝为轻,人命为重,如此简单的道理,不是人人可以看清。

索菲亚曾问母妃,海盗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扔下全部的财宝呢?

母妃笑她傻,因为他们是海盗啊,是被贪欲和生活压垮了的人。

人人心里渴求着那些财宝,又存着一丝侥幸,以为还未轮到自己,前面的人就已经把重量填平了。

索菲亚神态轻松起来,又笑着说道:

“那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新法》规定,商人违约,十倍赔之,所幸不是煤矿价值的十倍,而是前期勘探费用的十倍,也就是十五万两白银。”

“我答应救你三哥,却没能做到,是我的过错。这十五万两白银,我出。”

富婆......

宋七正不由得想起自己每月半两的零花钱,相比寻常百姓,已经很多。

月月积累,他后来又利用这笔本钱当本金,狠赚了一笔,足足两千多两,这才能在京城住得起酒楼,给得起贿赂,买得起辣酱菜。

“额...我这位三哥,应该也是有钱的,我先去问问。”

他找到沈赵氏,简略说了一下当前的形势与背后的内情,又说了自己的解决办法,让沈赵氏拿主意,还不忘添上一句:

“嫂嫂,若要等到违约,起码是一两个月之后的事了,你可等三哥醒来再商量决定,或者就如同公主所说,这钱由她出了。”

沈赵氏急忙摇头:

“公子说哪里话,万三能得救已是托了诸位之福,岂敢得陇望蜀,犹不知足,我这就回家乡筹措银子。”

她说完,又直接朝着宋七正和索菲亚跪拜下来,宋七正吓了一跳,又不好上手搀扶,忙说道:

“嫂嫂不必如此,你起来吧。”

“公主和公子大恩大德,我们夫妇绝不敢忘。若能苟得性命,必衔环结草,以报恩德。”

......

入夜。

宋七正哼着奉新民歌,回到酒楼,又走到自己房间,一打开房门,宋应星正坐在里面。

他吓了一跳,抱怨道:

“叔父,你怎么不点灯啊?”

宋应星轻咳一声:

“晌午的时候,我看见蒂儿姑娘来了,你那位朋友的事可有了结果?”

宋七正高兴说道:

“有了有了,不算圆满,但总可保得性命。”

宋应星舒了口气,却又欲言又止,半晌之后,这才说道:

“七正,过去的十几年,我对你要求太苛,把宋家几代人的希望都压到了你一人身上。细细想来,或许你的想法才是对的,功名利禄也许重要,但若因此要荒废半生,甚至付出性命,太过不值。”

“叔父,你这是...什么意思?”

“半月之后即是春闱,若考不中,也就算了,你尽可按自己的想法过活,我不会再逼迫你。”

宋七正看着隐没在灯火之间的叔父脸庞,没来由的,突然觉得叔父又老了一点。

房间里的氛围逐渐沉重起来,宋七正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故作轻松般笑道:

“叔父,你可别咒我,我还以为自己能得状元呢。”

谁知宋应星突然恼怒起来,一拍桌子:

“蠢材!咱们来京城不过几天,你趁我不管你,晨时出,暮时方归,一整天的不着家,回头一看,闯出的都是累及性命的大祸。既如此,不如回奉新做个富家翁,我和你伯

父还能保得住你。”

宋七正刚经历了沈万三的事,虽然侥幸找出了解决办法,但也体会到了一介白身面对危机时的窘境,真如砧板上的鱼,跳得越厉害,被棍子拍打得越猛。

如果说原来的他对仕途并不在意,大不了回家继承万贯家财去,但现在,他必须考中。

只有考中,才能娶得美人归;

只有考中,才能托庇于皇权之下;

只有考中,才能在大明未来的乱流中,过得更有意思一点。

过得更有意思,对于他来说,甚至比性命还重要。

他又斟了一杯茶水,递给宋应星:

“叔父,我以后再也不闯祸了,还不行嘛!离春闱还有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我保证老老实实待在酒楼,看看书,练练书法,写写八股。要不,我给你交十篇《论语》?”

以往宋七正闯祸的时候,宋应星的惩罚总是抄写十篇《论语》,久而久之,就倒背如流了。

宋应星发过怒,气顺了不少,哀叹一声:

“罢了,你若静不了心,再多的《论语》又有何用。咳,这几天,你除了看书,也去拜访一下酒楼的其他士子,并不是让你钻营,而是探听一下今年的主考官和同考官是谁,也好做一些文风上的讨巧。”

“文风上的...讨巧?什么意思啊叔父?”

宋应星喝了一口茶水,润了一下嗓子,这才说道:

“会试的阅卷之人称为同考官,共有十八人,但每一次会试的考生却超过了四千人,每位考生又有九篇文章、一篇判语,一篇诏诰表,同一篇文章又要不同的同考官交叉批阅。”

“这也就是说,在考试开始到填榜的十六天内,同考官要交叉批阅超过四万余份文章。”

“这十六天里,又要去掉弥封官封卷、誊录官抄写副本的时间,去掉留给主考官的时间,去掉参加出题宴、出帘宴、取卷宴这些酒席的时间,留给审卷的时间并不多。”

“文章多而同考官少,考生是不是得打听一下同考官们的文风喜好?”

“甚至,因为四书五经中同考官们所治本经各有不同,假如今年治《诗经》的同考官多,你答题却多用《周易》,岂不是南辕北辙?倒不是说一定考不上,就是希望更小罢了。”

宋七正嘴巴张得大大的,一时间竟合拢不上,半晌才苦笑道:

“叔父,您真不愧是考过五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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