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走了,在我踏进病房的那一刻,医生神情肃穆地向我道歉。
是今天凌晨走的,护士在早上例行查房的时候才发现,心脏病,一瞬间出血,然后死亡,没有痛苦。
真好,我想,妈妈总算不会再痛了。从那一刻到之后的永生永世,都不会再痛了。
医生和护士小姐们安慰我,我木讷地点头,在妈妈的遗体前默默地站着。
天旋地转,所有的人都路过我远走了,风和雨穿过我的灵魂舞动不止。
真奇怪,我没有第一时间难过,真奇怪。
妈妈闭着眼睛,嘴唇白得可怕,但终于不再痛得皱眉了。我轻抚着她的脸,冰冷、僵硬,好像是另一个人。
护士小姐们把妈妈的遗体推走,我追过去,在病房门口瘫倒,脚像陷在泥里似的走不动半步。
轻松,沉默,而后是如黑夜般死寂的空虚。
迅速膨胀的空虚将我吞没,我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像座该死的孤岛,唯一向我停靠的小船沉入深海。
我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对我说,你没有妈妈了,以后该永远孤身一人!
另一半对我说,站起来阳菜,凪在家里等着你......
溢满的情绪从心底漫出,变成泪水将我淹没。
此时,我才终于意识到:妈妈已经被风吹远了。
......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东京仍停驻着厚厚的乌云。
我一个人走到那栋大楼的楼顶,那儿简直就像个发光的水池,楼顶上长满了草和花,不远的边上还立着一座朱红色的鸟居。
乌云中射出一道光芒,照得鸟居闪闪发光。细雨和阳光同时存在,恍如梦幻。
我一边祈祷一边穿过鸟居,心里默念着:神啊,求求你......让东京的雨停下来吧,让我最后再见妈妈一面吧。
穿过鸟居的那一刻,我看见所有下坠的雨滴同时停住,接着倒转向上飘去,仿佛天空才是它们的归宿。
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就像雨滴一样。我飞起来了,跟那些雨滴一起,以不可思议的形式飞到云层上空。
那里美极了,头顶是一碧如洗的天空,脚下是望不到边界的云海上的草原,周围聚集着一闪一闪游动的天空之鱼,原来天上的世界竟然是这个样子。
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阳菜,阳菜——”好像有人在耳边轻轻叫我,这是来自天外的声音,分外熟悉......
......
新垣鹤蹲下来,扶起阳菜,轻声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
过了一会儿,阳菜眉头一动,睁开了迷糊的双眼。
“大哥哥——”她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先起来。”新垣鹤将她扶了起来,“我还要问你才是,怎么一声不吭独自跑这来啦?这一个月我都在等你的消息。”
“对不起......”阳菜低下头说,“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太糟糕了。”
新垣鹤暗自叹了口气,随后温和地摸了摸阳菜的头,说:“没事了,嗯,饿不饿?”
阳菜点了点头。
新垣鹤带她下了楼,在附近找了家汉堡店,照常点了两个套餐,他一面喝可乐一面看阳菜吃着。
“你怎么睡在鸟居下面?”
面对新垣鹤的发问,阳菜一五一十地跟他说明,包括那如梦似幻的场景。
“从那之后,我好像和天空建立联系了。”阳菜边吃边说。
“联系?”新垣鹤沉思着,随即看向她手腕上的水滴型吊坠,那颗宝石好像在某个时间点后开始散发光彩了。
“嗯,好像,如果我许愿的话,天空就能变得晴朗,就像现在这样。”阳菜看向那一碧如洗的天空。
“阳菜......”
“嗯?”
“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新垣鹤忽然用极其严肃的语气说。
阳菜抬起头:“什么?”
“以后,尽量不要使用这种能力了,好吗?这种让天空变晴的能力。”
阳菜用一双黑亮的眸子凝视着他,一会儿后,她重重点头,也不问为什么:“好。”
“以后打算怎么办?”新垣鹤问她。
“还没想好——”阳菜说,“大概先找个工作吧,不要学生证的那种,得养活自己和弟弟才行。”
“就这么过一辈子?”
“那能怎么办?”阳菜笑了笑,不无悲怆地说道:“怎么过不是过呢?反正妈妈都不在了。”
新垣鹤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再多点一个套餐让阳菜带回去给弟弟吃。
从汉堡店走到公交车站,临上车的时候,阳菜突然回过头说:
“北区田段。”
“什么?”新垣鹤一时愣住了。
“我家的地址。”阳菜说,“还记得那个约定?这周日来我家吃饭吧,我会尽量做好一点的。”
说完后,她登上了公交车。
回到工作室后,夏美好像就在等着他似的,过来说道:
“怎么没接电话?”
新垣鹤“啊”了一声,连忙拿出手机,点亮屏幕才发现上面显示着好几个未接来电。
“手机调静音了。”他可怜巴巴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