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姜站在雪里,泛红的双眸含着泪光,她的呼吸伴随着一道白色雾气,缭绕如烟。
“我,我想……”
小姑娘认真的思考:“我想看看金陵的红月,长安的高楼,江南的杏花烟雨,塞北的大漠孤烟;我想吃黄鱼羹,冻三鲜,荷花酥,蜜汁豆腐,酒烧香螺,蟹酿橙。”
姜姜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想要去很多很多地方,吃很多很多美食。”
“要是能觅得传闻中的仙人踪迹,那就更好了……”
“阿嬷说过,人间很大,无涯山不过是一叶轻舟,我们,都很渺小。”
墓渊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再说话,侧过了身:“走了。”
“去哪?”姜姜不解。
“去你想去的地方。”
“无涯山有结界,我走不了。”姜姜的脸上露出一抹纯澈的笑意,“谢谢你,道士先生。”
小姑娘不哭了,她笑起来的眼睛像月牙:“你是第一个,听我说这些话的人。就在刚才,我在脑海里幻想,自己已经去了一遍那些地方。我现在觉得很满足、很幸福。”
墓渊凝视着她。
许久。
“会成真的。”
他将古朴沉旧的黑色剑鞘,递到了姜姜面前。她愣了愣,缓缓接过,双手抱着。
墨衣男子不再说话。
他转身,继续前行。
道士的剑,如今在她怀中。
姜姜有些不解。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她跟了上去:“为何要把它给我?你是不想要了吗?”
凛冬的无涯山银装素裹,大雾中的山川犹如神迹,空旷曲折的山道上,出现二人的身影。
跟在后方的小姑娘,每一步都踩在积雪中已有的脚印上。
就这样跟着他,一路下了山。
无涯山下,是一座古老的城镇,名为锁灵。
在第六次天灾之后,锁灵镇萧条了许多,人口仅剩五十多户。大多数与教坊有关。
作为上山必经的落脚地,外来者络绎不绝。
姜姜抱着黑剑,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的长街,商贩来来往往,路口茶摊坐着各色各样的旅客。
竟然……没有被无涯山的结界阻碍?
难道是因为自己怀中的这把剑?
姜姜低头,思索不语。
清晨大雾被风吹开一道口子,姜姜看到墨衣道士在茶摊旁与一位马夫交谈着什么。
那马夫伸手指向长街对面。
姜姜也跟着看了过去,是一个挂着黄色旗帜的典当铺。
道士先生是要典当东西吗?
姜姜跟了过去。
典当铺的老管事正在给门口的枯草浇水,见到来人后,仔细打量了一番——
一个血迹沾满衣裳,历经风霜的修道士,还有一个眼神清澈懵懂、看上去就是养在深闺的小姑娘,真是个古怪的组合。
“客官这是打算典当什么?”
“一把剑。”
“可是这姑娘怀中抱着的?“老管事来了兴致,他放下手中的水壶,来到姜姜面前。
他观瞻了半晌:“好像就是一把普通的剑。可否,将剑拔出来看看?”
姜姜有些舍不得。
老管事接过剑,他回到柜台前,拔出剑后细细审视,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
“好剑、好剑啊!”
“不知客官是想要赎当,还是绝当?我们这小店童叟无欺,如果是赎当,值二十两,要是绝当,那就三十两!”
“绝当。”男子语气淡漠,听不出丝毫犹豫。
“那好,我现在就写当契!”老管事眉开眼笑。
忽然,一双白皙的小手将剑握住,姜姜缓缓地将剑拉回来。
她凑到墓渊身前。
“道士先生,你真的要卖掉它吗?”
对修道者而言,武器就是和生命一样重要的存在。阿嬷说过,万物皆有灵,武器跟着主人时间久了,都沾上了主人的气息。而且,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更需要用武器来保护自己。
墓渊看着店外来来去去的旅客,神色平静:“嗯。”
“可是,它是你随身携带的武器。”
“不重要。”
他心中的剑已断,这世间的剑对他而言便都是废铁。
姜姜想着,刚才应是因为这把剑,才让她能走出无涯山的结界,愈发舍不得。
她又思索了一会儿:“那我们交换好不好?”
姜姜从已经干瘪的行囊里,翻出身上最后一件物件:“你看,我能不能用这个摇锣跟你换这把剑?”
墓渊看向姜姜手中的东西。
墨蓝色摇锣,外表看上去与孩童用的拨浪鼓相似,其作用却是让尸鬼变得安静。
他移开视线:“随你。”
姜姜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她将摇锣放到柜台上:“掌柜,我们要当这个,绝当。”
这是她从教坊中带出来的,并不打算赎回。
“小姑娘,您确定要当这个?”掌柜愣住。
姜姜点头:“我确定。”
是她自己决定要逃跑的,如果需要钱财,理应典当她的物品。要是典当了道士先生的剑,她今晚会睡不着的。
离开时,姜姜手里拿着一袋子银两。
她没想到摇锣这么值钱,小小的一个也能卖到十二两碎银。
早知道,她就多带几个了。
墓渊带着姜姜回到了之前的地方,马夫还在那里候着。
他将这袋钱递给马夫。
“最迟三日。”
马夫接过后,拍着胸脯保证:“道爷您放心,明天傍晚,小的就把身份凭证和过路文书送到二位手上!时辰也不早了,二位可以先住小人家中,就在这条巷子最深处。”
刚下山的姜姜,对一切都感到新奇。她跟在墓渊身后,左顾右盼,原来锁灵镇的巷子长这副模样,灰色瓦片,砖头砌的墙,凹凸不平的土地上铺着石板,来自天南地北的商贩,落脚在各个屋檐下。
大多数都只待两三日,天一亮就出发。
马夫的院子很小,只有一间屋子。他今晚会跟朋友挤一挤,这间小院,独留给他们。
姜姜蹲在院落中央的井旁,琢磨起石头上的刻痕。
接近傍晚,天色昏暗。
锁灵镇常年被薄雾笼罩,极少有太阳。
姜姜看到井边的蚂蚁,怕它跌落井中,便用两片树叶将蚂蚁挪到地面上。
有人敲响木门。
是马夫。
他捧着一些东西进来:“道爷,小的给您准备了干净的道袍,还有您要的纸和笔。”
马夫将东西放到屋中的桌上,又从怀中掏出一壶酒,一并放在桌上。
不敢逗留,马夫弯腰溜出门。
墓渊坐到板凳上,提起毛笔蘸墨。面前摊开黄色纸张,是厚厚的一沓符箓。
他喝了一口酒,开始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