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又寄人篱下的孤女,那她还真是拿这幕后之人一点办法也无。
孤女势弱,身上也无银钱,哪怕想要反击也有心无力。
真到了被人诬陷的哪日,恐怕连使银子往白鹭堂里递个消息,求老夫人救命都做不到。
得亏她是同姜熙一道,这么些年摸爬滚打地经商,见过的牛鬼蛇神可不少,比小小的侯府里这几个厉害多了。
主仆几人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子话,才各自散了去歇息。
接下来的几日里,她便稳坐钓鱼台,叫杏儿用银子砸出来的暗桩,四处探听春柳院和静兰院的消息。
“那个织云,竟有个同乡在春柳院……”
“便是那个唤作玉笺的,听府外头的探子说,那玉笺家里有个好赌的长兄,近日似是发迹了一般……”
“在赌场里下注的时候,出手阔气了不少……”
沈青棠颔了颔首,看来这次是崔清雪的手笔,毕竟那郑姨娘再能耐,也没法子将人安插到崔清雪的院子里。
只是崔清雪这般明目张胆地用她自己院子里的人,难道不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叫老夫人和侯爷不喜么?
兴许,她是真的不在乎?
“世子爷那儿近日可有什么消息?”沈青棠忽而问道。
她真是好奇,崔清雪是赵渊的嫡母,又有嫡子傍身,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要三番两次地对赵渊这一房动手。
每次禀报赵澈的消息,杏儿皆是满面不屑的模样:“这个纨绔公子哥儿,半点本事也没有,脾气倒是大得很。”
“前些日子侯夫人不是给他抬了两个妾么?”
“便为着这事,和侯夫人闹得不可开交呢。”
“那白家二娘子似是生了他的气,听闻最近都不叫人给清风院送小食了呢……”
“世子爷恼怒之下,竟将那个唤作玲珑的婢女拉上了榻……”
沈青棠手里正摘着一捧新开的蔷薇,闻言不由哑然:“如此,那白家二娘岂不是更加生气?”
“这娘子您可就猜错了,”杏儿亦是一脸兴味,聊起八卦便满目兴奋,“那白家二娘竟然不闹脾气了,反而写了首闺怨诗给世子爷……”
“诗里说什么……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沈青棠将摘下的花瓣丢进一个小盅里,听了杏儿的叙述,亦抿唇笑了笑:“这么听来,此女可不简单呢……”
赵家世子对白家二娘应是动了情的,可这白家二娘的反应值得思量。
若白家二娘真是爱惨了赵澈,恐怕也不会借着闺怨诗的由头,倾诉相思之情,暗暗同赵澈低头。
合该伤情到难以自抑,衣带渐宽人憔悴才是。
这么快便反应过来要写诗求好,想来是赵澈身上有她所在意且志在必得的东西。
世子妃之位?
柔软的花瓣在沈青棠的玉指之间盛开,又慢慢零落。
思绪乱飞之间,她竟想起了一个不该想起的人。
若赵渊有了旁的心上人,她会不会气恼?亦或是,直接同他恩断义绝?
莫说是有了别的心上人,便是同别的女子过了夜,恐怕她都难以忍受吧?
这可如何是好,她可只是个小通房而已,无法阻止他纳妾……
烦恼了半晌,沈青棠忽而一笑,如今可连洞房都还八字未得一撇呢,倒想着他变心之后的事了。
真真庸人自扰。
沈青棠闲着无事,又恰恰有新摘的花瓣,便叫杏儿将箱笼里的胭脂方子取出来,思量着做两盒新的胭脂,好同姜熙一人一盒。
如意姑姑捧了《华严经》来时,她正换了素衣宽袖,乌发松松垂落肩头,眉目恬淡地跪坐在廊庑下,用一支半臂长的玉杵,在倒弄蔷薇花瓣。
“沈娘子竟还有这般手艺?”如意瞧见小几上已摆了三五个小盒子,里头装着蜜蜡和鲜花的汁、液,只待晾干便可使用了。
沈青棠展颜一笑,比廊庑下的那架蔷薇花更动人几分。
“如意姑姑可有瞧得上的?玉奴送您和朱槿姑姑几盒,只是手艺粗陋,您不嫌弃便好。”
杏儿在一旁替沈青棠扇着小泥炉的火,心道娘子这话说的可就太谦虚了,江南的胭脂铺子里,可摆着不知道多少娘子研制的口脂和妆粉呢。
如意倒也不客气,将经书递与一旁的蓉娘,便低头拿起一盒口脂轻嗅了起来。
“这盒好,还掺了木樨花罢?还有迷迭香?”
沈青棠颊边的梨涡浅浅,软声道:“不愧是老夫人身边的掌事姑姑,这鼻子,可真真厉害。”
如意拿了两盒,拔了头上一个晴水色的和田玉簪下来:“我拿这簪子换你的口脂。”
沈青棠连连摆手道:“这可使不得,这些蔷薇花本就是府里头自己养的,玉奴只是借花献佛罢了,可不敢收您的礼。”
“这簪子瞧着可有些年头了吧?姑姑常戴着的,若收了,便是玉奴不懂事了。”
蓉娘亦是替沈青棠连连推拒道:“小娘子家家浑玩的东西,岂敢收姑姑的酬劳?”
说罢不由分说,将那玉簪又簪回了如意的发髻上。
如意无奈道:“我可不止是要这两盒而已的,这簪子可是想给你当做定金的哩!”
“往后你再做了新的,我可是还要的。”
“这口脂的香味浅淡,色泽极好,比我们老夫人铺子里贡上来的还好呢。”
说罢,她又低头嗅了嗅,只觉鼻尖一股浅淡却悠远的香味儿,正是她这个年纪爱用的。
“罢了,既然你不敢收我的礼,我便求了老祖宗叫你少抄两页经书罢!”如意说完便站起身来,袅袅婷婷地回身望一望那经书。
“老祖宗听了府里不好听的传言,叫你静静心呢,你且安安心心地在阁子里呆着。”
沈青棠自是笑意盈盈地颔首:“玉奴遵命,倒是多谢老祖宗又叫玉奴有了新的经书可以参悟。”
她心下有几分意外,没想到老夫人竟这般相信她,这是想借着叫她抄经的功夫,暗暗禁她的足,想护着她呢。
可惜,她老人家倒是算漏了一点,这阁子里还有个不安分的呢。
“你这丫头果真嘴甜。”如意笑着点了点沈青棠光洁的额头,便心满意足地捧着口脂走了。
蓉娘取了新的空瓷盒来,替沈青棠摆上,笑言:“这如意姑姑,倒是个妙人儿。”
沈青棠颔了颔首,老夫人是个通透的,跟在身边的人自然也是极聪慧圆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