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结个善缘

烈日炎炎,蜿蜒的官道上,一辆青色的油篷马车晃晃悠悠地往上京的方向赶。

“外头何事吵嚷?”卧在车中的小娘子雪肤黑发如乌云堆雪,正从午睡中将将醒来,腮晕酡红。

她身下是一张上好的白色貂皮,卧榻下的地板还铺了一张,好似供着一尊琉璃似的宝物。

上京贵妇们当做宝贝一般的雪貂皮子,在她这里和地毯无异。

伺候在侧的嬷嬷蓉娘和婢子杏儿,尚未听得半分异响。

听她如此说,便挥手命人上前去探,果真在半理之外探得一个胡商被富户们围着,正吵嚷着抢着要买他的宝贝。

“娘子这耳朵可真灵。”杏儿吐了吐舌头道。

蓉娘瞧了她一眼,提醒她注意仪态:“上京可不比江南,贵人遍地都是,再不许这般咋咋呼呼的,丢了娘子的脸。”

榻上如含苞待放的海棠花一般娇嫩的女子,便是从江南赶来上京投亲的沈青棠。

她闻言笑了笑,双颊梨涡若隐若现:“这有什么的,杏儿活泛些咱们这儿才热闹。”

蓉娘又严肃地瞧了她一眼:“您此行是为了报崔家的恩情,替那崔大娘子生子固宠的。”

“行事也要低调些,莫叫人瞧出您家财万贯来,省得被有心人惦记。”

蓉娘是看着沈青棠长大的,对她的经商奇才自是认可,只是到底盼望着能有人真心呵护她一世,而不是冲着她的钱财来。

沈青棠无奈:“您都念叨一路了……”

“给那赵家大郎生完孩子,我还是要离开的,别人家哪有自己家住得舒坦?”

蓉娘一听这离经叛道的话,便板起脸来:“夫人若是听见您这话,少不得要给您紧紧皮子!”

一提起她娘,沈青棠便立即乖顺得像只猫儿似的,抱着遍绣金鱼藻的迎枕翻了个身,不再搭理二人。

待马车走进,前头那胡商仍被围着,官道就那般大,竟然生生将路堵住了。

一个披着玄色鹤氅的年轻郎君,带着侍卫朝那胡商走去,似乎也要抢那胡商手中的千年人参。

可惜被一个手快的富户买下了,任那年轻郎君开多少价都不卖。

跟在年轻郎君身边的侍卫皱了皱眉,低声进言道:“主子,咱们要不直接上手抢吧。”

反正这儿四下无人,抢了也无人查得到。

年轻郎君正是武安侯府的大郎君赵渊,闻言摇了摇头道:“再加一百金,若是他不肯相让,便算了。”

……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抢的?”杏儿撩开车帘,看了会儿热闹,有些不解道。

千年人参她们家可不缺。

蓉娘横了她一眼:“也就是在娘子跟前,你才有底气说这种大话。”

“哪怕是上京的皇城里,这千年人参可也不多见。”

沈青棠被扰得头疼,吩咐道:“将咱们带的那两支老参给他们一支,叫他们将路让出来。”

蓉娘连忙阻止道:“这就和乞儿见了钱袋一样,待会儿一窝蜂扑上来,可有得您受的!”

杏儿却是撩了帘子出去,命车夫直接撞过去:“既然不能客客气气地送给他们,便先将人撞翻,再拿老参给他们赔礼好了!”

车夫的技术自是一等一的,闻言便甩了两下马鞭,道:“快让开快让开,马儿失控了!”

富户们最是惜命,看见马车疾驰而来,似鸟兽般四散而逃。

唯有那年轻郎君,听见马儿失控了,不仅不逃反而策马过来。

车夫瞪大双眼,急急地勒紧缰绳:“郎君小心!”

赵渊一纵身,足尖轻点马鞍,一个翻身便立在了“失控”的马儿身上,单手将马儿勒停了。

车中的沈青棠遭此变故,险些从榻上滚下来。

精致的玉足从被子里滚出来,一脚踩在地上的貂皮毯,又有蓉娘和杏儿二人左右护着,才将将稳住身形。

“王老二!你是怎么赶的车!”

“把娘子摔到了,仔细姑奶奶剥了你的皮!”

杏儿扶着沈青棠,不由得怒喝道。

娘子的身子本就娇弱,若是受了惊吓,再病一场,可就得不偿失了。

赶车的王老二连忙辩解道:“奴才也不知道那小郎君不怕死地冲过来……”

否则他完全可以不必急刹,将马车赶一段路再慢慢儿停下。

赵渊一听是女眷的车,不欲多作停留,身姿轻快地回到自己的马上。

近侍金影策马过来,忍不住替他不平:“车里那小娘子也是跋扈得很,马儿发狂了能怪赶车的么?”

“您帮他们勒停了马车,反倒成了您的不是了。”

蓉娘听见外头的人这样抱怨,额头青筋直跳,杏儿这丫头也太胡闹了些,娘子还在车上呢,怎么能让马车去撞人!

本来赠药是件好事,没想到一番折腾下来,反倒在上京城外和人结了梁子。

“去将箱子里的老参取来,权当给郎君的谢礼了。”沈青棠扶了扶发晕的额头,柔声吩咐道。

她可是瞧见那人鹤氅里的绯色官服了,民不与官斗,能结交自然是结交为好,不能结交也不可轻易得罪。

赵渊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软的嗓音,轻得跟羽毛似的,挠得人心痒,不由得往那车帘多瞧了两眼。

王老二连忙去翻车后的箱笼,取出一支成色极好的老参,并着匣子一并送到赵渊跟前。

“多谢郎君帮忙制住了马儿,这是我家娘子给您的谢礼。”

匣子打开着,里面的老参用一根精致的红丝带绑着,成色瞧着比那胡商所谓的千年老参还要好上许多。

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多谢小娘子,此为五百金,请小娘子收下。”勒停马车于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当不得一根老参相谢。

更何况,他并不想占女人的便宜。

青油篷的马车骨碌碌地从他身旁驶过,并不要他的金子。

“权当结个善缘了。”车帘里一道轻飘飘的嗓音,那五百金在她眼中并不算什么。

金影摸了摸下巴:“主子,属下收回刚才的话。”

“咱们这是遇到有钱又心善的小娘子了啊!”

“就是不知长得美不美,芳龄几何,可曾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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