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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枚通天梯碎片的力量是无穷尽的。

不过龙湘也只是短期内纳入, 并未像北庭雪那样真正借此修炼自身几百年,所以也不能强到脚踢妖后,拳打魔君。

但对付两个魂魄还是足够的。

她既可以让它们感觉到魂魄撕裂的痛苦,饱受折磨, 也可以防止他们想不开自我了结。

龙湘是个善良的人。

她特别有良心。

她这辈子从未想过, 自己会如此津津有味地折磨别人。

她居然从中感觉到快乐。

好像折磨他们多一分, 就能少回忆起一点北庭雪满身鲜血的样子。

最后北庭长渊的魂魄先承受不住,哀嚎着化为一道残破的人影。

变为人的模样, 他倒是不再病恹恹,姿态和五官更接近龙湘在北庭雪梦魇里看见的样子。

那是白清音还在他身边时的模样。

该说不说, 北庭长渊恶劣,自私,卑鄙,但他确实生了一副极好的相貌。

这相貌让他哪怕毫无体面地跪地求饶,也有种破碎的美感。

龙湘皱皱眉,直截了当道:“怎么给北庭雪解毒。”

北庭长渊还没什么表示,他旁边的魂魄就颤颤巍巍地发出细小的笑声。

龙湘一听就知道长琴音在得意。

她死都死了, 还有机会听到仇家过得不好,简直不要太开心。daqu.org 西瓜小说网

龙湘不想看她这么开心, 所以说:“你女儿在那里, 给你机会看一眼,你确实该开心。”

嘴上说她开心没错,可话音落下, 长琴音就完全笑不出来了。

北庭长渊的魂魄也不可思议地呆在原地。

偌大的魂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包括越拂玲和蔺子如在内, 都知道这沉默意味着什么。

长琴音忽然开始自毁。

可她做不到。

她都已经是魂魄了, 被强行召唤而来锁在此地, 如何还能自毁?

她必须面对。

她挣扎着发出魂魄独特的幻音:“听不懂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若想知道给北庭雪解毒的方法,我只能告诉你,我已经死了,长琴氏断子绝孙,他没有解毒的机会了!”

她充分嘲讽道:“成仙成神又如何?终究逃不过诅咒,他这辈子注定不得好死,真是痛快!”

龙湘特别好奇一点:“北庭雪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他呢?”

她歪了歪头,看着魂魄上长琴音模糊不清的脸:“你们取他灵根的时候,他才刚出生,什么都做不了。后来给他下毒,他还是个手无寸铁的孩子,被借命和借走气运,也无法反抗,更不懂怎么反抗。再后来他被你们压榨数百年,若非遇见我,几乎没有也怎么反抗过,一直一心求死,你为何那么恨他?”

龙湘阖了阖眼:“因为你不敢恨白清音,敌不过妖后,所以才无能地将全部恨意置于一个孩子身上,我说得对吗?”

长琴氏愣住,羞愤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倒是北庭长渊非常介意龙湘之前说的“你女儿”。

“你这毒妇。”

他们开始狗咬狗,两个魂魄厮打在一起,可笑至极。

“你背叛我!”

北庭长渊本就是多疑的性子,一旦龙湘给了一点提示,他就可以自己将事情想得非常糟糕。

他极度悲观,看上去也不知道越拂玲和王后的关系。

那他之前为何会纵容长琴音对越拂玲偏爱,丝毫不怀疑呢?

或许是因为天命之女的身份。

身为气运之子,如何偏爱都不过分,以后说不定还可以借此女的气运为自己续命,北庭长渊大约是被这样说服了吧。

随便了,他怎么想不重要,他们丑陋的姿态龙湘也不想看见,她只想赶紧给北庭雪解毒。

夜长梦多,她心里总是不安,担心自己在这里浪费一刻钟,北庭雪就多一些危险。

就在她要开口之前,长琴音终于忍受不了北庭长渊,暴起说道:“你无能,给不了我孩子,我找别人生下孩子,为长琴氏延续血脉,我有什么错!?”

北庭长渊直接疯魔了。

这一生除了北庭雪之外,生不出别的孩子,是他骨子里永远的痛。

他何尝不想有别的孩子,他也和长琴音试过,可是他做不到。

他曾经骗一个人,北庭氏只能对自己的命定之人有反应。

一开始这是个谎言,但后来这变成了真的。

他虽然和别人成了夫妻,可这一生真正的女人只有白清音一个。

北庭长渊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受。

有时候看着和白清音长得那么像的北庭雪,他也会陷入精神恍惚,回忆起当年的种种。

他知道别人都怎么看他,明面上敬一句王上,背地里不知如何瞧不起。

但他不在意。

哪怕人人都觉得他恶毒,自私,那也无所谓,反正他只要自己能好好活着就行了。

他不想短命,他还没享受够权利,为了活下去,他什么都能放弃。

什么孩子、爱人、尊严,统统无所谓。

——从前他以为是真的无所谓。

直到他知道长琴音的背叛。

北庭长渊的魂魄燃烧起来,长琴音尖叫一声,瞬间被卷入吞噬,再也发不出声音。

龙湘很生气。

因为他们吵闹,无用,浪费时间。

她一把扼住了北庭长渊的咽喉,一字一顿道:“你吞了她的魂魄,最好自己能告诉我如何解毒,否则,你和她的下场一样。”

北庭长渊自己就是个魂魄,还能吞一个,怎么不算是天赋异禀呢?

只是长琴音的魂魄没有那么容易屈服,她在北庭长渊肚腹中嘶吼转动,北庭长渊如怀有孩子一样挣扎痛苦,不用龙湘折磨已经痛不欲生。

龙湘皱起眉,听到长琴音的声音隔着魂魄的肚皮传来。

她在叫越拂玲。

没办法了啊。

为了加快速度,好像只能做那件她不太想做的事了。

龙湘转过身望着越拂玲,她僵在那,嘴唇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将她从结界里拉出来,掐住她的命门,静静地望向北庭长渊。

北庭长渊忽然不挣扎了,因为长琴音安静了下来。

“越拂玲……哦不,长琴拂玲。”龙湘平静道,“你娘再不说解毒的法子,你们长琴氏就真的要断子绝孙了。”

长琴音背叛北庭长渊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就是因为无宠亦无孩子。

长琴氏只有她这一根独苗了,不延续下去就真的消失了。

她怎能接受这一点?所以她选择找别的男人生。

蔺子如一直沉默不语,在越拂玲被抓走之后,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是越舟吗?”

前言不搭后语的一个问话,不过大家都能明白这是在问什么。

她想知道和长琴音生下孩子的是不是越舟。

长琴音发出不屑的声音,她其实也很痛苦,魂魄被北庭长渊压制,奄奄一息。

还坚持着,只是想多看看女儿,也嘱咐几句话。

既然一切都已揭开,也没什么可隐瞒。

“那种人也配?我做的最错的决定,就是替拂玲选了你们这对夫妻,选了这么一个是非缠身的躯壳!”

“躯壳”这个说辞非常微妙,这意味着越拂玲的身体都不是她自己的。

只有她的灵魂才是与长琴氏相关的。

所以……

龙湘都意外了。

她以为是偷龙转凤,没想到是——

“夺舍?”

开口的是蔺子如,她语气艰涩,极为难捱地吐出那两个字:“夺舍……吗?”

她站起来,想从结界里走出来,可失败了。

于是她只能站在里面,懵懵懂懂地问:“你的孩子,夺舍了我的孩子,是吗?”

心知这对女儿不利,但事到如今,一切暴露,也算不破不立。

为了让越拂玲彻底斩断与蔺子如的母女情分,自立门户撑起长琴氏,长琴音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还怀着孩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将孩子的魂魄互换,你该庆幸我选了你,否则你那孩子是个天生的痴儿,生出来也是个傻子,哪里有命听我女儿叫你母亲那么多年!”

蔺子如呆了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全都清楚了。

拂玲确实不是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就被害死了。

长琴音口口声声说她女儿是个痴儿,可没生出来,谁又知道到底如何?

就算是痴儿又怎样?她不会嫌弃,会永远好好对待照看。

可她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杀死换掉了。

别人孩子的魂魄被塞进她的躯壳,受自己这么多年疼爱照料。

她若在天有灵,该多怨恨自己这个母亲。

蔺子如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越拂玲本能地想要喊娘,却张张嘴发不出声音。

她颤抖地坐在那里,整个世界都被摧毁,恼恨为什么自己不能也晕过去。

她承受不住地嚎啕大哭。

龙湘放空了须臾,忍耐达到了极限。

“既然你的女儿抢了别人孩子的躯壳这么多年,那我现在就物归原主好了。”

她一开口,长琴音的声线就变了,她快要被北庭长渊彻底消化,最后的最后,只能妥协:“我给你解毒的法子,你放过拂玲,让她走,我们交换!”

龙湘不吭声,这下轮到长琴音焦急:“拂玲是长琴氏,你拿她的血辅以我说的药方,就能救北庭雪。你如何伤我将我灰飞烟灭也无所谓,但不要伤害拂玲,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没做错什么!”

长琴氏只有这一个独苗了,不能再出事了。

长琴音所有的底牌都暴露出来,只为求长琴拂玲一个未来。

龙湘道:“她的血辅以药方就可以?”

“那些药都藏在长琴氏的族地!”

长琴音不知是不是预料到了可能会有这一天,将一切都提前准备好了。

“你、你去长琴氏族地祠堂,寻到那个药包,加了拂玲的魂血做药引,随后,随后……”

龙湘见她要说不下去,赶紧压制住了北庭长渊。

长琴音这才继续道:“找,找到北庭春,让她开阵,就能解毒了。”

话到这里,她再无气力,最后对长琴拂玲道:“女儿,对不起,但……要好好活着,为了长琴氏,好好活着。”

光芒黯去,龙湘忍无可忍,一把掐灭了她和北庭长渊的魂魄。

如此,他们再也没有轮回转世的机会了。

太作孽了。

所有恩怨的源头,好像都离不开这两个人。

已经知道解毒的方法,龙湘有条不紊地按着麻木的长琴拂玲取了魂血。

她全然不再管这里的烂摊子,撇下两人前往长琴氏的族地。

族地的位置不是什么秘密,长琴音活着的时候总去祭拜,随便找个北庭族人就能找到。

龙湘用最快的速度走了一遍长琴族地,确实找到了那个药包。

她不怕长琴音撒谎,那个情况下,她不敢也不可能撒谎。

这是她最大的底牌,她要来交换长琴氏的未来,不可能胡说。

现在只差一样。

北庭春的阵法。

好问题。

所以北庭春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人去哪了呢?

龙湘自己和幽魂一起在王城搜寻北庭春踪迹,发现这个人早就跑了。

谁也找不到她的痕迹,在这个紧要关头,难不成还要离开王城去海底捞针吗?

龙湘一直都很有条理,不疾不徐地进行一切。

可发现找不到北庭春的时候,她真正的慌了。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小屋的。

当看见破碎的门,而里面空无一人的时候,她前所未有地感觉到疲惫。

她仰起头,本想看看月亮,然后就看见了坐在王城最高的屋檐上,白衣黑发,容颜俊美的北庭雪。

她愣住了,不可思议地望着那个人,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去确认,他确实坐在那里,一点伤重的样子都没了。

是毒发的时间过了,暂时得以喘息吗?

龙湘不敢确定,不敢说话,也不敢靠近,生怕打破这个幻想。

直到北庭雪朝她望过来。

他难得不束冠,长发简单地半披,身上素净得只有白色。

便真如一夺洁净无瑕的雪花落在屋檐上,静静地绽放、融化。

“湘湘。”

他亲昵地叫她,“过来。”

龙湘本能地朝前一步,忽的又顿住,使劲往后退了几步。

北庭雪因此站了起来,从屋檐上飞下来,像月神临世。

他侧耳听着那脚步声,温柔如水地问:“怎么不过来?”

龙湘认真思考了一下,把手里的药和魂血都暂时收进了乾坤戒。

她回到小屋内,看了看屋子里的划痕和血迹,再想想失踪的北庭春和北庭雪现在的模样,回眸抬手,竖起一根手指:“你过来不行吗?”

阵法。

阵法啊。

又是阵法。

要不说她灵根好呢?

破阵真是太有用了。

龙湘背对着北庭雪开始脱衣服。

一切都太平静了,平静之下蕴藏着巨大危机,所以龙湘决定让它变得不平静一点。

把水搅浑了,总能看见蛛丝马迹的。

北庭雪听见龙湘扔衣服的声音也愣住了,门还开着,她这个速度,估计已经赤了脊背。

他迅速进屋,将门死死关住,拧眉想说什么,却被人按在门上,粗鲁地扯开了腰封。

“细说说我走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龙湘一边扯他衣裳,一边仔细观察他的神情。

看起来气色不错,但一切都怪怪的。

无妨。

她会找到问题的。

龙湘咬住北庭雪的下巴,气喘吁吁道:“把你的龙角变出来。我想看你带着那个做。”

北庭雪呆了呆,人没有任何反应,一个字都没说。

但龙角不自觉地幻化出来,他又是半龙半人,冰冷性感不可侵犯的模样了。

龙湘摸了摸他的角,听到他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催促:“说话啊,发生了什么。”

北庭雪一张口,发出是一声低吟。

她摸到下面去了。

远在妖界,北庭春的阵法进行一半忽然僵住,和妖后对视一眼,眼底有些尴尬。

“还、还继续吗?”她面色绯红,为难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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