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晌午时分,一辆马车驶出城门,直奔距离定州城二百里的文安县而去。
驾车之人是周达。
而车中则坐着李良、秦灵、吴乾三人。
四人都没穿官服,不过手边却各放着一把缠有布条的腰刀。
“秦姑娘,你现在可以说我们要去干什么了吧?”
眉头微皱,看着坐在对面的秦灵,李良第三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后者抬头回看过来,半晌后终于冷漠的吐出一句话。
“捉拿黄家逃犯。”
......
......
八天前,定州灵石案主犯黄川、以及十余名从犯于菜市口被当众斩首。
黄家男丁几乎全部丧了命,女眷除郭香兰外或被贬为了贱籍,或被发配至边军服劳役。
偌大一个黄家,一夜之间便家破人亡,骨肉离散。
不过却有一人逃过了此番劫难。
乃是黄川的长子,黄宏林。
黄府劫持一事时,黄宏林恰好不在定州城。
之后黄川自首、黄家人尽数被捕入狱,他也没有回来。
再然后,三司会审有了结果,黄川翻案失败......黄宏林更不可能回来送死,于是就此销声匿迹。
官府此前不是没有派人追查过他的行踪。
只是黄宏林此人行事谨慎,并且黄川在定州经营多年,即便人已经死了,但也肯定有一些“忠义”的好友。
有这些人替黄宏林打掩护,官府便始终没能将其捉拿归案。
不过现在,靖安司却是查出了他的藏身之处......
“为什么不通知官府?”
听秦灵说完,李良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加入靖安司的第二天就来了这么一个“大活儿”。
“州衙久久没能查出什么,或许是有人在通风报信。”
秦灵平静回答:“所以此事已由靖安司接手了。”
“可就咱们四个人够么?”
李良有些担忧:“那黄宏林身边不可能没有高手,别到时候......”
“哼,李公子,秦大人可是五品。”
还没等李良说完,一旁的吴乾突然讥笑着打断道:“对了,您可能还不知道吧。”
“依靖安司的惯例,唯有六品境以上的武人才有资格升任小旗官。”
“像您这样的特例可不多见。”
斜眼看着李良,吴乾明显还对昨晚的事怀恨在心,当下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讥讽之意。
李良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只是继续问向秦灵:
“秦姑娘,不知黄宏林藏了在哪里?”
“文安县。”秦灵回答了一句废话。
“具体的位置呢?”
李良皱了皱眉:“他身边有无护卫?境界如何?背后是谁在帮他?这些可都已查清了?”
“李公子,你问的太多了。”
秦灵闭上眼睛,薄唇轻启:“还有,这些你没必要知道。”
没必要?
稍稍一愣,李良的表情变得稍稍有些难看。
眼见秦灵摆出一副不会再答的模样,他也没再问,不过心中却根据已知的信息快速分析着整件事的若干疑点。
首先,这个时间节点太巧了。
正好在自己收到靖安司黄牒的第三天,“正式入职”后的第二天。
要知道现在距离灵石案结案、黄川被问斩已经过去八天了。
为什么靖安司早没能查出来,晚没能查出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查到了黄宏林的行踪?
不,应该说“靖安司查到黄宏林行踪”这件事本身就有些不对劲。
灵石案发生在定州,应由定州官府负责查办。
即便向上面追溯,那也跟靖安司没有半毛钱关系。
从“灵矿管理”的角度,这是户部的事。
从“官吏贪腐”的角度,这是都察院的事。
从“追捕逃犯”的角度,这是刑部的事。
不论怎么看,靖安司都没有理由掺和进来啊。
当然了,靖安司毕竟是个“特殊机构”,如果非要接手,倒是有的是借口可找。
可问题在于靖安司为啥非要管这样一个案子?
难道是因为自己?
不太可能......
撇了撇嘴,李良很快就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否定了这个猜测。
虽然自己确实与黄宏林有“杀父之仇”,后者若不死,今后一定会找机会报复自己。
但靖安司,或者说魏明海之所以要接手灵石案,绝不是为了帮自己“铲除后患”。
原因有两点。
一、自己在魏明海那边还大概率没有这么大的价值。
二、如果真是想再卖自己一个人情,那大可不必藏着掖着,搞成什么“秘密行动”。
而既然不是因为自己,那么......
闭上眼睛,“咕噜噜”的车轮声回荡在耳边。
距离抵达文安县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故而李良有充分的时间进行思考。
但坦白来讲,其实他没有琢磨这些问题的必要。
反正已经查到了黄宏林的踪迹,那他只要跟着去一趟,把人捉回来就完事了。
轻轻松松,仇敌-1。
至于靖安司为啥要掺和这件事......好似与他也没啥直接关系。
从这个角度而言,李良现在仿佛正在进行“无用思考”。
或换做灵石案发生之前,他估计早就懒得想了。
不过在经过灵石案的“生死洗礼”之后,李良已然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一旦卷入到了一场纷争之中,就必须得时刻注意任何微小的细节。
一切眼下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情,或许都会在将来成为自己的筹码和机会。
所以......
突然,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当李良不惜脑力的继续往前追溯,又一次仔细回忆了一遍灵石案的整个过程之后,就在某一瞬间,他终于猜到了真相。
“灵感”的来源是十几天前的某个黄昏。
当时李仁得意无比的掏出一叠书信,告诉他这就是黄川私侵灵石罪证,让他带着证据找个地方藏起来......
呵呵,原来如此。
缓缓睁开眼,李良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
很多时候,面对着同样的问题,人们的应对方式就是这么一致。
当初李仁让自己带着黄川的罪证躲起来。
后来,黄川也做了相同的事。
他让黄宏林带着另一个人的罪证躲了起来,以期能够以此要挟那位大人物,进而保住自己的命。
这位大人无疑便是黄川的靠山,户部尚书,陈明章。
只不过黄川没料到魏明海会突然插手,一句话便给灵石案定了性,令他掉了脑袋。
毫无疑问,这让陈明章背负了极大的风险。
好在魏明海还算“讲究”。
靖安司这不是就在帮陈明章善后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