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那之前, 他还得把自己打架上头的队友们唤回来。
“我知道,可是哨兵她人呢?!”
白骑士在混乱中穿梭,时不时有碎裂的砖块擦着翼装边缘砸下来。他如同一只收起翅膀探进湖面捕鱼的鸟那样灵巧地倾斜身体避过危险, 终于在黑棋机甲脚下炮火最密集的位置发现了挥舞刺刀的红发哨兵。她正在一边挑飞所有想把她围困在中间的玩具兵,一边聚拢剩下的炸药打算给机甲吃个响。
白骑士看得头都大了,他见缝插针冲进去,一边帮忙阻拦玩具兵一边喊:“你的通讯棋子坏了吗?皇后让我们撤退!”
话音未落,一发蓄谋已久的能量炮球直奔两人袭来, 他们都不是等闲之辈,同一时间本能地朝两侧闪躲, 但还是被能量余波扫出很远。白哨兵连滚几圈半点不见迟滞地翻身跳起, 不幸地发现自己打算炸机甲的大家伙丢了,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跑吧。”驾驶机甲的黑皇后在头顶高高在上地吹了个经过扩音的口哨:“我就知道你没这个胆量,快点滚回老家去, 一条臭虫还逞什么强?像你这样的怂蛋一辈子也就只有东躲西藏的命。”
“你他妈——”哨兵立刻捏紧了拳头就要往上冲。
白骑士看了都要崩溃了:“你是傻子吗?他这低劣的嘴炮水平三岁小孩都听得出是在故意激将你还真能中招啊喂!”
白哨兵不言语。她不是听不出挑衅,只是不愿意后退, 如果在这种玩意——一堆东拼西凑的玩具积木面前认输了,甘拜下风了,她可能会在之后的好几个月内想起这事都犯恶心。
就在这时, 她袖子上的纽扣亮起来。
并不耀眼的红色光晕,在不见血的战场上却显得夺目, 奇异地牵动她心脏的一张一弛。
“现在回来,哨兵。”白皇后清冷的声音从骑士那边的棋子中响起, 她自己的已经在战斗中弄丢了。“不是要你输给他们, 是我现在急需你的帮助。”
当红色警告亮起,每个人都应该放下手中的事不遗余力协助同伴,这是红标的意义所在。渐渐苏醒的记忆中冒出这个念头, 她咬咬后槽牙决定掉头撤后。他们几个在前线活跃的白棋身上不缺灵活应变的卡牌,自己想要逃脱不算难事,只不过:“前线这些玩具兵怎么办?我们一撤它们可扛不住黑棋那个怪物。”
“这一回合的损耗很难避免了,我会把战场暂时还给白龙,它也有士兵的指挥权,应该能撑过一两个补充包的时间。”皇后说:“在此期间,要由我们来揭开玩具城最后的秘密。”
六名白棋选手齐聚在兵工厂的原址上,望向好似没有尽头的阶梯。
“我懂你为什么说要在一两个补充包内解决问题了。”国王看着面目全非的兵工厂:“这下子就算抢到了补充包也没办法拼装……连受伤的士兵也没法修了。”
“嗯,破釜沉舟的代价。”皇后说:“所以我敢打赌也会换来足够决定胜败的回报。”
“总感觉你也太了解这个游戏主办方的行为模式了吧。”礼象嘀咕。他们听不到的是此刻场外的观众也在吐槽差不多的内容。本场比赛中后期为了防止干扰双方选手行动弹幕不再出现在选手可视层面内,但仍不影响越来越热烈的应援气氛,以及对主持人什么时候下岗的调侃。
“我需要你做的只是尽量拖延时间。”皇后对白龙说:“你可以吗?”
白龙不说话,用脑袋轻轻拱他以表决心。
“还有另一位。”被轻飘飘一记撒娇挤到墙上的皇后用面无表情来维护自己的威严,拍拍手喊来那两个重甲兵,后者端着盾牌一路小跑过来。他对里面关押着的黑棋道:“我有个提议,您想听听看吗?”
里面传来自闭半天的黑哨兵的声音:“你先说,我再考虑一下。”
“不,”白皇后令人不安地微笑起来,“其实在你决定亲自开口,而非将通讯转给黑国王的这一刻,我就知道你已经考虑完毕了。”
……
台阶螺旋而下,一级的宽度和他们变成积木人后的脚底相等,沿着这种台阶下行每一步都会积攒细碎的紧张和疲倦。白棋们排成一列在全城小动物的注视下出发,一开始他们手中光源还能照出很远,慢慢地那些光束便委顿收缩了,即使换一张更高星的奇物卡也不行,光亮像被有实体的黑暗蚕食一般局限在他们脚下的方寸地界,头顶的天空愈来愈远,面前只余无尽的长路。
“说两句话行不行,别这么闷着,万一有人掉队都不知道。”
“这又不是恐怖电影。”
“呃呜呜呜呜……”
“礼象你有病吧别拿手电筒对着下巴照!”
一有人开了头气氛很快变得活泼起来,辩论内容以之前在战场上谁表现更拉谁拖了谁的后退为主。讨伐了一圈轮到开始集火骑士的时候他突然打断:“停一下,我感觉……”
“少转移话题你当时肯定趁乱踩我头上了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没打岔!你自己看!我们怎么在往上走?”
前进的队伍齐齐一停,有人迈出的脚步就这么僵滞在半空。
为什么……我们正在上楼?
为什么脚下的台阶变成了上行?从什么时候开始队伍调转了吗?为什么没有半点察觉?已经向上走多久了?
即使他们都是能在失去记忆的前提下沉着应对陌生环境的轮回者,面对人体最基本的方向感知和肢体控制都被不经意篡改的状况还是难免受到惊吓,越是信任自我的人越难以接受力量的失控。他们相互确认过后,发现队列的前后顺序没有改变过,但方向就是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怎么办,我们要调头向下走吗?”国王问。
皇后抬头看了看。
“不用,继续吧,我们没有在走回头路。”他说:“上面已经不是玩具城了。”
队友们跟着他的视线望去,从那幽深如井的出口中看到一小块悬挂着星月的夜空。
玩具城中没有黑夜,他们之前见到的永远是纯净的蓝天。
现在这条路又通往何处?
六人不安地攀爬向未知的出口,快到洞穴边缘的时候打头阵的国王探了个脑袋出去,周遭环境和进来之前的十分相似,四下散落着启封的兵工厂废墟,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死寂,这里没有任何一只积木生物活动的痕迹。
接二连三爬出来的选手们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会动的积木,此处与玩具城截然相反,天色永远是夜晚,漫天锯齿边缘的星月倒是皎洁地散发着稳定的光源,兵工厂废墟以外是熟悉的积木搭建的青山绿水。几人扩大探索范围,井然有序地分工搜查,不多时便发现了值得注意的东西。
也挺难发现不了的,在这座暗面的玩具城中,前线的方向伫立着一座金光闪闪的神殿,黑夜中简直亮瞎狗眼。
到了这一步几人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当即该变身的变身该开技能的开技能,什么用都没有的就乖乖让人抱起来赶路。走出一段距离他们渐渐发现这里的地形和玩具城一模一样,有些位置他们还能清晰记得在此处发生过何种战斗才留下了这圈弹痕。只不过,所有场景都是镜像反转过来的。
“我们这是来到了棋盘的背面?”坐在弗兰肯斯坦巨人肩上的白皇后贴着前者耳边猜测。
“小心,树林里有东西!”
哨兵突然大喊,她的重武器在棋盘正面的战斗中已经把弹药浪费得七七八八,现在抄着的是一把从海狸工兵手里抢来的工具锤,极其敏锐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抡,一锤砸中什么高速袭来的阴影,发出敲钟般响亮的咣声,一听对面就伤得不轻。
这条黑影翻滚着被锤飞,可更多影子扇动翅膀紧随其后,活像是铺天盖地的吸血蝙蝠群。国王连忙把皇后放下来保护在几人中间,渐渐那些不速之客靠近射程,选手们也看清了它们的外表。
非要勉强把这些东西叫做蝙蝠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比起棋盘正面那些神形兼具可爱又活泼的动物工兵,眼前的这些可就潦草多了——它们有些长有复数的眼睛或翅膀,有些飞行的时候上下颠倒过来,有些该饱满的地方因缺少积木块变得干瘪残缺,该纤巧的连接处却臃肿不堪,个个造型都充满说不出来的怪异和错乱感,简直是畸形玩具创意大赏。
这些噩梦里也难以想象出的扭曲造物朝入侵者伸出了利爪。
此时此刻,黑方的堡垒中气氛凝重,几名选手围着沙盘,专注听着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陷阱……在……西侧的峡谷和……后面的投放点都有。”黑哨兵艰难地吐出一口气:“我的大部分身体已经……你们一定要……黎明……”
“愿我们能再次见到黎明!”黑骑士感动道,哭得稀里哗啦:“安息吧,我的朋友!”
来自俘虏最后的通讯中断了。
黑哨兵翻了个白眼,把自己那颗棋子随手一丢,两臂往脑后一枕坐在本属于白皇后的椅子上跷二郎腿。趴在窗外看戏的白龙不是很确定:“演的倒是挺像,可他们能信吗?”
“信不信都没关系。那个白皇后不是说了么,只要给他们造成干扰,尽量拖延时间目的就达到了。”黑哨兵阴恻恻咬牙:“不就是背刺吗,谁不会啊!”
白龙想了想,得出了一个客观的结论:“你们黑色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