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苏尚彤献上了一幅无为居士的画,苏老夫人对这个孙女是越看越满意,连带着对宁氏这个儿媳妇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原本她看苏尚彤一日日的大了,再跟着她师父呆在山谷里有些不大好。虽说她师父已经老了,可毕竟男女有别。之前孙女还小,不在乎这个。如今苏尚彤十三岁了,老夫人原是准备让她这次就别去她师父那了,留在家里好好做些针线,也好为今后嫁人作准备。可如今,一看苏尚彤的师父竟是她自己崇拜多年都得一见的无为居士,自然不会再有让孙女回来的心思了。
苏尚彤也依稀知道她师父这次来上京城中不是带她下山历练这么简单。不然也不会把她丢给师叔,几天都不露一次面。她忽然一拍脑袋,昨日为了应对余娇的挑拨,她直接让朱纱当那么多人的面打开了师父的画,祖母又喊出了师父的名号。相府从来不缺嘴碎的丫鬟,恐怕明天他师父就是无为居士的事情整个上京都要知道了。虽说她明天就会跟着师父回山谷了,师叔和师父的关系又没外人知道。可是无为居士毕竟是先皇找了一辈子的人,如果皇帝知道无为居士就是她的师父,说不定以后会找她的麻烦。
正在垂头哀叹之际,朱纱掀帘进来说:“小姐,余小姐来府上了。”
苏尚彤一时没反应过来时哪个余小姐。朱纱才又补了一句:“余姨娘的侄女。”
她这才知道余小姐就是余盈盈。苏尚彤冷哼一声,余盈盈这次进相府的时机可没挑对。若是平时,父亲罢朝了这么久,这才刚又入了朝堂,相府也没什么访客。余盈盈若是来了,祖母只怕还能对她有些好感。可是,偏偏昨天自己刚送了祖母一幅无为居士的画作。只怕,现在祖母一见着余盈盈就会想起她在寿宴当日送的那幅假画,想起她的虚伪,哪里还会让她在这相府多留?
“昨日余姨娘也在场,余盈盈怎么偏赶着今天来了?”照理,余姨娘应该劝余盈盈晚几天再来才对。
朱纱听她这么问,也知道苏尚彤想的什么。悄悄在她耳边说:“她这是等不及了,据说她自小定亲的那家人昨日已经到了上京。”
苏尚彤任由朱纱把她的头发打散,梳了个分肖髻,轻轻应了一声,眼帘垂下,遮住了眸中的厉色。
余盈盈前世借着老夫人的宠爱,和原先那户人家退了亲。之后又在百花宴上一舞倾城,引得众多高门子弟争相求娶。那个时候,余盈盈被祖母留在相府。而那些倾慕她的男子纷纷跑到相府门前转悠,想尽一切办法要见美人一面。其中更是有很多纨绔子弟,其中就以安王世子李念最为无赖。
安王并不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而是先帝同胞弟弟的儿子。而先帝这个弟弟子嗣不旺,到了李念这儿,已经是一脉单传。安王上面几个都是女儿,直到安王妃所出的第七个孩子才是个男儿,所以安王夫妻对李念极是疼宠,才养成了这么个性子。
那时,苏尚彤因为老夫人在寿宴之上发火而破了面相,留了疤,不好再去参加这类似选美性质的百花宴。所以相府嫡女参加百花宴的帖子便由祖母作主,给余盈盈用了。余盈盈在百花宴上大放异彩之事,苏尚彤并未听闻。她额上受了伤之后,便不大喜欢出门。那一日,紫玉看她在房里闷了许久天,实在看不过,便劝她出去走走。谁知苏尚彤正走在路上,前面的树上却跳下一个人来,是个男子,高大俊朗。苏尚彤一向没有见过外男,乍见到一个,不免有些惊慌。刚一回身,准备避走,却被那男子大步逼近,生生扳正她的身躯,嘴上叫着:“余小姐!原来他们所言非虚,小姐果真是有天人之貌啊!”
苏尚彤讷讷不能言语,只想着赶紧推开他。正巧来了一阵风,吹起了苏尚彤额前的刘海。那男子也看到了她额上的伤疤,一脸惶恐的推开她,嘴上不住的说着:“还以为是个天仙呢!原来是个丑八怪!他们居然敢骗我!害的我为了看美人爬了那么久的树,结果看到一个丑八怪!那几个臭小子死定了!”说完还把手在衣服上抹了抹,似乎是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苏尚彤被他一下子推到在地,也没了反应。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走出房门,见着的第一个人就骂她丑八怪,还是那样惶恐、嫌恶的样子。苏尚彤从那以后,就几乎没怎么再出过房门,给老夫人的请安都不再去了。
反正每次去请安的时候,总是闹得不愉快。那时,余盈盈住在相府,每天都在老夫人身边言笑晏晏,每日梳的发髻都会露出光洁的额头,只要一见苏尚彤进来就亲切的到门口迎她,像个姐姐一般替她整理头发,可余盈盈似乎总是不经意间碰到她的那块疤,然后又触电式的缩回手,但脸上总是一脸鄙夷的样子。苏尚彤知道她有心嘲笑,不想理她,往往会推开她的手,余盈盈却总是“哎呦”一声,一脸受伤的样子。从老夫人那里,就只能看到苏尚彤面色不善的挥开余盈盈的手。老夫人愈发觉得苏尚彤没有规矩,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
而余盈盈最后果真如愿攀了高枝,嫁给了安王世子李念。而苏尚彤嫁给萧天辰之后才知道原来李念就是当时一把推开他的登徒子。萧天辰和李念都是素爱眠花宿柳之人,自然关系非浅。李念便把那天的事情当玩笑告诉了萧天辰,还特意说明了那丑八怪是丞相府的。李念说这话的时候,周围还有一群狐朋狗友。萧天辰深觉丢了面子,回来便对苏尚彤狠狠发作了一番,还将她手中的管家权利交给了叶慕离,所以在将军府最后的那段日子,苏尚彤过的很是幸苦。
李念会好好的把这事挑出来跟萧天辰说,里面少不了有余盈盈的功劳。虽说余盈盈并没有直接伤害她什么,可是她的悲剧、她娘的委屈,每一桩、每一件都有着余盈盈的功劳。纵然,要了她们命的是她那个爹,可让她娘和她活着的时候处处受气的人,苏尚彤也无法原谅!如今,风水轮流转,余盈盈的命运握在了她的手上,苏尚彤自然不会心软。
“朱纱,这几日花都开了,听说宫里要办一场百花宴?”
“是啊,小姐。据说各个府里的小姐都在赶着定做衣裳、首饰,那一天肯定很热闹。只是小姐你只怕是去不了了。”
“可是帖子依旧会下。到时候你去禀明祖母,就说我不在府中,帖子自然是三妹妹的。若是三妹妹实在不喜热闹,就让祖母看着把帖子给别家的小姐吧。”苏尚彤和苏璃经常一起说话,自然知道苏璃最不屑去人前表演,让人评头论足的。
这次的百花宴,对嫡庶身份要求并不严格。相府只有一张帖子,是因为苏璃不出院子,外人都不曾听闻任何有关相府三小姐的消息。而百花宴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给镇国将军萧天澈选妻。萧天澈今年已经二十有二,却连个侍妾都没有。皇上怕他为了国事耽误了成家,这才赶着他班师回朝的时候,召集一些适龄女子进宫展示些才艺,好让萧天澈选到自己喜欢的夫人。因为事先不好明说,也不好只让萧天澈一个外男呆在宴会上,所以倒是很多高门子弟也收到了百花宴的帖子。宫里办事的无不是人精,一看男子那边发的帖子,也知道女子这边身份不能太低,故而父亲只是从五品郎中的余盈盈并未收到帖子。而这次百花宴招的都是未婚男女,故而帖子上未写姓名,所以转给别人也是可以的,只是谁会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呢?
苏尚彤知道余盈盈长的不错,又会说话。虽说上次祖母寿宴的时候丢了脸,可那时来相府贺寿的人本就不多,好多高官家的夫人都没有来。所以她们对余盈盈的印象倒还不算差。与其直接拒绝余盈盈,让她通过其他渠道去了百花宴,还不如由自己来成全她!
不得不说,余盈盈有些本事。苏尚彤梳洗完毕,去祖母那里请安的时候,祖母已经和蔼的对着余盈盈笑了。虽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招呼苏尚彤和她见礼,却也比之前几次好了许多。
祖母不让她见礼,苏尚彤自然懒得搭理余盈盈。直接上前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跟祖母说她要走了,让祖母珍重。苏老夫人一想她孙女要跟无为居士继续学医了,立马全身都有了精神,一遍一遍的嘱咐苏尚彤要好好的照顾她师父,绝对不许闹她师父生气之类的话。苏尚彤自然一一应了。祖孙俩说话的时候,都当余盈盈不存在似的。
苏尚彤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好像忽然发现了一直坐在左侧椅子上的余盈盈。走过去问了好,还拉着余盈盈,夸了她的衣饰一番才离去。
苏尚彤一见着她师父,自然赶紧把她闯祸,透露了师父说行踪的事情说了。谁想,她师父一丝惊讶的神色都没有,还是那副温温而笑得样子,只说了两个字:“无妨。”
回程的路上,苏尚彤又遇上了一个昏倒在路边的人。
这人穿了一席宝蓝色的暗纹袍子,腰间还挂着一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佩,应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苏尚彤把了好久的脉,也没探出此人是什么病症。她师父只瞧了一眼,神色就有些凝重,让她把人拖进车里带回谷中治疗。
苏尚彤一开始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用“拖”这个字。因为她经常服用神龙鼎里的药丸,自认为体力也不比一些彪形大汉差。可她想抬起那个少年的时候,却怎么都抬不动,最后只能和师父合力,把他拖到了车上。
“师父,这个人看起来也不高、也不胖,怎么这么重啊?”苏尚彤揉揉发酸的手腕,有些抱怨。
无为居士眉头紧锁,半晌才说:“三十年了,奇毒‘千金’居然又出现了。师父若是知道,必然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