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久在上位,不甘落于人后,正色道:“贵使不必激将,我江东与汉中王之盟坚固,天地可鉴!”
“先时渡江作战,无功而返。又恰逢域内山越动乱,这才难以出兵。如今境内安宁,克日我将命朱然、周泰等北上,破合肥必矣!”
类似江东山越时长作乱,邓芝也有耳闻。
山越主要集中在丹阳郡,民多果劲,高尚气力。
“丹阳地势险阻,与吴郡、会稽、新都、鄱阳四郡邻接,周旋数千里,山谷万重,其幽邃民人,未尝入城邑。”
“其战则蜂至,败则鸟窜,自前世以来,不能羁也。”
江东许多将领,如贺齐、陆逊、黄盖,无不从讨伐山越起家。
听闻孙权之言,邓芝并未轻信,依旧给孙权增加砝码。
“吴侯之决策实在英明,我有山川之险,江东有三江之固。贵我双方进则可轸灭曹贼,退则可鼎足而立。”
“到时候天下太平,吴侯奋起,必可称孤道寡。”
邓芝口才绝佳,为孙权一番剖析。
孙权听了沉吟片刻,然后问道:“假设天下太平之后呢……”
“天无二日,地无二主。如果曹操灭亡之后,吴侯还未深识天命。”
邓芝毫不顾忌,看着孙权说道:“那为君之人,就各自去光大自己的仁德。为臣之人,各自竭尽自己的忠诚。而为将之人则握棰擂鼓,争战才刚刚开始。”
张昭、朱治、阚泽等江东众人听了,对邓芝刮目相看。
直言之士,明理之人!
如此,孙权大笑说:“先生确实很真诚。”
然后孙权抚须问道:“先生之言,正合孤意。汉中王还有何要求,权必当全力以赴!”
邓芝来之前,也与诸葛亮深谈一番。
此事早有计较。
“一则请吴侯大军进逼合肥,报张辽当日之仇。二则请从九江出兵,截击江夏文聘!”
“三则荆州乏粮,请吴侯售卖十万石新米。四则有叛将傅士仁流窜江东,请吴侯捉捕送还!”
这四个请求,由难及易。
第一项是最符合孙刘联盟,特别是刘备利益的。
而第四项邓芝没有说破傅士仁勾结东吴,只说流窜,给孙权留有余地。
同时也间接说明了,江东的小动作,荆州都清楚。
孙权与麾下文武,听了邓芝四个请求,表情各异。
若是江东真的出兵合肥,那谈何偷袭荆州。
当日张辽之威风,江东诸人心有余悸。
江东水师也有截击文聘能力,只是并不能夸江拥有江夏。
而荆州乏粮,这正是虞翻收集的情报,更不能相帮。
至于傅士仁,曾经的刘备势力公安守将,孙权还要用。
只是方才还信誓旦旦,与邓芝陈明联盟决心,孙权当然不能当面反悔。
只得用个拖字诀。
“吕蒙都督近来有痒,待身体好转,必然出兵!”
孙权轻飘飘一笔带过,然后避重就轻道:“荆州军所需军粮,诸葛子瑜也曾来信,我在湘关有米万石,可先支应。”
“至于傅士仁,我这就差人发下海捕文书,全力捉拿。一有消息,就送归荆州!”
孙权看似答允了,实则与现实无补。
“吴侯之恩,芝与汉中王铭记于心!”
邓芝再此陈言道:“只是还请吴侯早早发兵,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贵使放心!多则十余日,少则七八日,必有消息!”
邓芝还要再言,孙权却转头看向江东文武。
“孤意决与汉中王再行连和,效仿赤壁故事。汉中王有邓芝来此,不知我江东可有人物,赶赴成都?”
文臣一列,看了邓芝表现的张温出列。
向孙权一礼,然后说道:“臣愿出使成都,结好汉中王,扬我江东士人风采。”
主动出使,才能打消刘备疑虑。
路上还能影响邓芝,一举多得。
这张温就是诸葛瑾和阚泽推荐的,孙权考虑张温文采不凡,又有应变之能,于是答允。
邓芝见孙权如此安排,心中仍有疑虑。
然则此行,也有收获,于是闭口不言。
当即孙权大开宴席,宴请邓芝接风。
江东张昭、顾雍、朱治、诸葛恪、张承等均都在座。
酒至半酣,孙权主动问邓芝道:“不知蜀中人才,如先生者几人?”
邓芝不落身份,应声答道:“长者如许靖、刘巴,智者如诸葛孔明、法孝直,武勇没过关张赵。太守如蒋琬、向朗,都督如李恢、吴懿。如邓芝者,不可胜数。”
孙权见邓芝有夸赞之意,也指着在座的顾雍、诸葛恪等道:“汉中王诚然得人,孤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等邓芝回话,孙权招呼诸葛恪道:“元逊且来!”
与顾谭、陈表、张承等,诸葛恪本是小一辈,并不在堂前。
听了孙权招呼,诸葛恪连忙上前。
“此子瑜长子,孔明嗣子之兄也!先生可识得!”听闻此言,邓芝略微不快。
孙权此言,一则表示诸葛恪是个人才,二则挤兑邓芝。
蜀中有人才又如何,诸葛亮还是要到江东过继子嗣。
顾雍到底是君子,见孙权酒醉,急忙道:“主公醉矣!此杯不若老臣代饮!”
孙权一笑置之,转向诸葛恪道,“孤有今日,子瑜出力甚多。元逊正当年,可谓后来居上,请代我饮吧!”
诸葛恪与有荣焉,接过孙权酒杯。
“微臣谢过主公。”
邓芝此时已经看出孙权醉酒,乐得如此,暗中察言观色。
诸葛恪乖觉,刻意逢迎孙权,孙权开怀大笑。
心道世人都传,赤壁之战为诸葛亮之策。
我前有周瑜、鲁肃,后有诸葛瑾、吕蒙,不差分毫。
若是偷袭得手,天下谁人不知我孙权!
想到得意处,孙权忍不住问诸葛恪。
“元逊在此,你且言子瑜与孔明,哪个更为贤德呢?”
诸葛恪聪颖,心领神会。
“自是家父更贤。”
当着邓芝等人面,大声说道。
“主公为雄主之才,我父子知晓奉侍大王。而叔父不知,故不如家父远甚。”
“哈哈哈!”
孙权一阵大笑。
“知你喜好丝绸锦缎,孤酒后从府库中拿出百匹与你!”
邓芝见了,连连摇头。
沙场将士奋不顾身不赏,却赏赐自命不凡,投机取巧之人。
如此,孙权可谓无德。
诸葛恪夸夸其谈,若是主政江东,必然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