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的时候,都挺狼狈的,好些人就身上一身衣裳,啥也没有。
那牛棚还是大队长让大队的人帮忙盖起来的,也就加盖了两间,加上之前顾致远住的那间,勉强算是三间。
男女分开各住一间,留了一间用来做饭吃饭。
听说他们好几个人连盖的被子都没有,现在天热还好,等天气冷了,那就够呛了。
说完,陈芳芳都忍不住感慨,要是不想法子,只怕这里头好些人连这个冬天都过不了。
但是她也只敢这么偷偷跟许宁言感慨一二,在外人面前是断断不能露出一点同情的。
许宁言没想到这批下放的人员,条件居然这么艰苦?
忍不住问陈芳芳:“那大队长和书记就没有安排?真要到了冬天,一下子冻死人了,只怕也不好吧?”
陈芳芳左右习惯性地看了看没人,才小声地道:“大队长和书记也犯愁呢,真出了人命也不好交代不是!我听说他们想着,等天气冷了,还是得想法子给他们弄几床棉被啥的,还有打算让他们盘炕,多预备些柴火。”
“能做的也只有这么些了,能不能活就看他们的命了!”
就是这些,大队长他们都是顶着风险的,要是被外人举报,说团结大队没有让这些下放人员好生参与劳动改造,反而给他们特殊照顾,只怕大队长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我估计到时候这弄棉被啥的,大队长他们还得找你帮忙,你要是怕惹麻烦上身,就早些想个法子推了才是。”陈芳芳提醒道。
许宁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还有,你知道那谢叔婆的小儿子,在外头当兵听说官还挺大的那个回来了吧?”陈芳芳突然问。
许宁言提起许长风,还忍不住犯恶心,不知道陈芳芳提他做啥,看了过去。
陈芳芳小声道:“我前天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可是看到了,谢叔婆的儿子就在牛棚附近转悠呢,也不知道是为了啥,你可小心些!你这里住得离他们近,还是别沾惹的好。”
如今陈芳芳不说是真拿许宁言当朋友看待,就是为了后续两人的利益,也是不希望许宁言出事的。
许宁言没想到许长风做事居然这么不谨慎,不仅被自己看到了,还被陈芳芳看到了在牛棚附近转悠。
天知道还有没有被大队里的其他人看到。
若是之前么,她也许还会提醒一二,现在,呵呵,管他去死!
因此附和着陈芳芳又八卦了一会大队里最近的热闹,比如谁家婆媳打架了,谁家男人跟小寡妇眉来眼去了。
说说笑笑地吃了饭,送陈芳芳出了院子门。
回屋躺在树下,琢磨着,她本来是回来散心,过两天神仙日子的。
没想到更闹心了!
可若现在就回县城去,恐怕李建国那边更担心。
而且,许长风那边只怕没这么容易就放弃,还得彻底将这事情了结了才好。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接下来的日子,许长风好像真的将许宁言的话听进去了,再也没有出现在许宁言面前过。
倒是谢叔婆,应该是从许长风那里听说了,期期艾艾的找上门来,吞吞吐吐的。
大约是想表达歉意,但是又说不出口,涨红了一张脸,拉着许宁言的手,好半天,才道:“四丫啊,昨天你长风叔回去告诉我,我才知道,原来,原来你居然就是当初那个丫头。没想到我们俩还有这样的缘分,我说当初我怎么就看你这丫头就格外的顺眼,让人心疼呢!若是没你长风叔自作主张闹这么一出,你如今也该喊我一声奶奶的!”
“我昨天听完,气得不行,当时就打他了,这个混账东西,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瞒着我们都没说!当初我问他丫头找到没有,他只说找到了,怕你妈生气闹腾,所以送到城里找战友帮着寄养了。”
“我想着这样也好,城里比乡下强,总不会亏待了你!哪曾想到,他居然是将你送到了许银来和沈月娥家养着,让你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的苦!”
“我就骂他了,我说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将来怎么有脸去下头见你亲爹去啊?”
“这个混账玩意!就是脑子死板不知道拐弯的,只记得你亲爹当初让他好生照顾你妈,就什么都由着她,纵着她!也不想想,你才是你亲爹的骨肉,你亲爹若还活着,能看你受这样的苦?”
“都怪伍红芹那个疯女人!自己的骨肉都容不下,时不时的就发疯!你也别怪你长风叔了,他是真没法子了!你妈当时怀着你弟弟,怀相又不太好,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她那个疯劲,你是没见过,也没印象了!那真是能豁出命去的那种!”
“我们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看着她死,一尸两命吧?”
“我知道,我们一家子都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爹!你长风叔昨儿个回去,脸都是肿的,问他,他说是自己扇的!我说他就是活该!扇耳光有什么用,真要觉得对不住你,就得去你爹坟前跪着去好好认错去!”
“就得好好弥补你!好好对你才行!四丫啊,你长风叔有他的难处,你就别跟他一般计较了!你让他以后好好给你赔罪,弥补你好不好?”
谢叔婆话里话外,倒是将责任大半都推到了伍红芹身上,突出了许长风的为难和迫不得已,想让许宁言原谅呢。
许宁言听完笑了,轻飘飘地问了一句:“叔婆这些年真的没有怀疑过?或者说,真的没有认出来过吗?”
谢叔婆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哆嗦着手,强作镇定地看着许宁言:“四,四丫,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宁言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谢叔婆。
谢叔婆几乎是狼狈地避开了许宁言清泠泠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的那点被隐藏的心思,在这个丫头的眼神下无所遁形。
只能匆匆丢下一句:“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说完就冲出了院子,高一脚低一脚地走远了。
许宁言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谢叔婆瘦削佝偻的背影,却并没有半点动容,只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