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像陆仅的妈妈一样无微不至,但他身上同样背负着家人深沉的爱和期盼。 这天裴箴言到最后也没有给陆仅开门,不过到了第二天早上,俩人一起上学,双方都已经看不出任何昨晚不愉快的端倪。 如鸟投林,针落大海,无迹可寻。 * 6月28号那天,高二的期末考试落下帷幕。 对于别的班级来说,这是一场告别,无论平时班级氛围如何,朝夕相处一年,乍一分开再难团聚,终归让人不舍。 七班和八班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专顾自己沉浸在暑假到来的喜悦中,欢呼不断,惹得别班羡慕不已。 不过说是暑假,也就半个月时间,剩下的一个半月,身为准高三是没有资格享受的,得提前回校补课。 这短短的半个月暑假里,汤家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汤宁和snake的事让裴箴言的舅舅也就是汤宁的亲爹给知道了。 舅舅明令禁止汤宁找男老师谈恋爱,汤宁明知故犯,并且态度坚决,不肯退让,在断生活费的威胁下不为所动,甚至反威胁她爹,扬言他要是不同意,她就从家里搬出去住。 舅舅气得要死,却又拿已成年的女儿无计可施,只得死马当活马医让汤婉约好好给汤宁上个政治课,谁曾想汤婉约支持汤宁追求真爱。这是裴箴言也没有意料到的,他也以为母亲会比较势利,看重男方家庭条件,并以自己的失败婚姻当做过来人经验灌给汤宁,结果她居然搞出一出深爱至上。 汤婉约是这么说的:“一辈子能遇到个喜欢的人不容易,现在再合适,未必以后就合适,所以想那么多干嘛,活在当下,现在开心就好了。再说人生是自己的,当爹妈的干涉那么多,能替小孩负责吗?” 母亲的开明令裴箴言心里闪过一点希冀,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我以后也能过自己想过的人生吗?” “比如呢?”汤婉约留了个心眼,没有一口答应。 裴箴言想了想,换了种比较委婉的说辞:“不结婚不生小孩?” “吓死我了。”汤婉约扭过头看他,抚着胸口如释重负地说,“当然可以啊,但是这必须是你们两个认真考虑的结果,而不是你单方面不想负责任,那不叫过自己的人生,那叫渣男。” 裴箴言的眼睛一亮,受到了莫大的安慰似的,他心里有了点底,不过没敢一下子挖得太深,随之转移话题:“你吓死什么?” 汤婉约说:“那多了去了,你妈我虽然开明,但有些事情还是接受不了的,你得有个限度。比如你要变-性,比如你找个比我年纪还大的女人,或者跟我说你喜欢男的。” 或者跟我说你喜欢男的。 裴箴言所有新生的希望都化为乌有。 归根结底,那只投林的鸟和那根落海的针还是存在的,并不会随着找不到而真的消失。第76章 裴箴言依然用开玩笑的口吻问:“那这三个里面,你最接受不了哪一个?” 汤婉约说:“变性。” 还好她最不能接受的不是她喜欢男生,怀着这种堪称饥不择食的庆幸,裴箴言继续问:那找一个比你年纪还大的女的,和喜欢男的,你更接受不了哪一种?” “干嘛?”汤婉约比他想象中警觉,她把狐疑地眯起眼睛,“你不会谈姐弟恋了吧?” 裴箴言说:“你真能联想,我几天没见你了,找话题跟你聊聊天不行吗?” “最好是这样,”汤婉约不放心地警告道,“你平时在学校里谈个早恋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你要是真的敢找一个比你年纪大很多的女的,我告诉你裴箴言,我告她猥亵未成年。” 裴箴言跟她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所以他的警告对他来说完全无效,反而因为她的反应过激,让他萌生一点喜欢男生没有那么严重的希冀来:“那你更不能接受我喜欢年纪大的女的?” 汤婉约想了想,痛苦地说:“那还是年纪大点吧,好歹是个女的。” 裴箴言顿一下,生硬地说:“哦。” 回家路上,他给陆仅发了条微信。 pzy:「你在家吗?」 lj:「在」 pzy:「一个人?」 lj:「嗯」 pzy:「给留个门,我五分钟以后到」 lj:「ok」 回到江南华庭,出了电梯裴箴言径直往西户走,让他诧异的是陆仅没有给他留门,门是紧闭的。 敲门过后,陆仅过来给他开门。 看到陆仅的那瞬间,裴箴言的心情有所好转,笑眯眯地箍住陆仅的脸:“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我的话也不放在心上了。” 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些准备亲上去。 陆仅眼底闪过诧异和慌乱。 裴箴言敏感地觉察出他的抗拒,脑海顿时警铃大作,他往陆仅身后一看,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陆凝霜,与此同时,陆仅也拼命给他口型提醒:“我妈!我妈在!” 裴箴言背上不由出了一层冷汗。 他和陆仅此时此刻离得是过近的,超过了朋友之间正常的社交距离。 陆凝霜很显然也看出来了,这会一脸懵。不过只要没亲上,一切就不至于不能转圜,裴箴言脑筋快速一转,改成勾住陆仅的脖子,携着人往里走,坦坦荡荡地跟陆凝霜打了声招呼:“陆阿姨,你也在?” 有陆凝霜在,裴箴言想说的想做的都不方便,而且他更丧了,象征性逗留一会儿,便寻了个借口回家回家。 回到家以后,他拿出手机,才发现在回家路上陆仅有给他发过微信,提醒他他妈妈来了。 但他没留意手机,险些酿成大祸。 今天裴钱和三只小猫都在家里,他挨个逗了一番,逗到所有猫都烦不胜烦,恨不得绕道走。 终于,门铃响了。 裴箴言过去开门,外头如意料之中是陆仅。 “你家就你一个?”前车之鉴,陆仅尤为谨慎。 “嗯。”裴箴言这会儿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无精打采地回应道,“你妈妈走了?” “嗯。”陆仅反手关上门,将他抱住,语气很温和,“怎么了?” 裴箴言把头埋到他肩头,有点自责地解释:“我没看到微信。” “下次注意就行,我妈也没怀疑什么。”陆仅说。 “嗯。”裴箴言应下,还是没什么精神。 他知道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十六七岁的年纪,根本没必要过早考虑将来的问题。但他总被双方家长的态度弄得很不开心,大概是因为他太确定自己喜欢陆仅,也太确定自己想把陆仅规划进自己的未来。 但他又深知,他们的赢面并不大。 就算赢,也得掉一层皮。 这就导致他非常焦躁。 “你想个办法哄我开心吧。”他跟陆仅提要求。 陆仅问:“你在你舅舅家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你不说,我会很担心。” 裴箴言终于松口,第一次谈及开开心心的恋爱背后最现实的问题,同时也是未来不知哪天必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如果将来家里怎么都不同意我们,怎么办?” “这就是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吗?”陆仅反问。 陆仅的面部表情出现细微的变化,看得出这个问题让他也变得不太开心,裴箴言后悔了,改口说:“亲下,亲下说不定我就好了。” 陆仅依言在他嘴角碰了碰。 “说一下还真就一下,未免太节约了。”裴箴言不由得感慨陆仅的实在。 “那你好了么?”陆仅问。 “嗯,好了。”裴箴言说。 陆仅说:“我看并没有。” “那你继续哄哄我。”裴箴言笑道。 陆仅看着他的眼睛,拉着他进了房间,关上门他凑过来吻他。 裴箴言本以为这回过程会比较漫长,没想到,陆仅还是一触即离,他疑惑地睁开眼睛,却见眼前的人直直地蹲了下去。 皮带的金属搭扣磕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每响一下,裴箴言的心都跟着颤一下。他其实知道陆仅要干嘛,但他还是按住陆仅的手,明知故问:“你在干嘛?” 陆仅承诺他的手,动作不停,语气淡淡的,却挑得起最炙热的暗火:“哄你开心,看不出来吗?” 裴箴言心头惊涛骇浪,但看陆仅这般淡定,他也不想表现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于是强压下内心的情绪,故作轻松道:“我就有一点小不开心,可能五分钟后就没事了,你认真亲我一会就能摆平我,你确定玩这么大?” “确定。”陆仅说。 “你不是有……” 他想问陆仅“你不是有洁癖吗”,但陆仅没给他机会说完。 他再也说不出话。 不止因为失声,更因为没法拒绝。 试问谁拒绝的了呢?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刻,千万朵烟花一起在他脑海中盛放,持续不断,久久不息。 他17年生命中最盛大最辉煌的贺礼。 他眼前全模糊了,什么也看不清,一潮又一潮的战栗从心底深处涌出,炸裂在他的血管里。 什么不开心,什么未来,全变得虚无缥缈,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身体和精神双双陷入极致且持续的满足中,忘乎所以。 如果生命停在这一刻,他怕是也心甘情愿。 不,说烟花不太妥当,烟花的威力根本不足以媲美他的感受,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核-武。 毁天灭地,寸草不生。 最后的最后,当一切终于结束,陆仅的声音像是从天边发出,遥远得不在人间:“我哄好你了吗?” 裴箴言尚未从消化方才发生的事,致命的快--感也仍在回潮,他的眼睛处于涣散状态,迟钝的目光居高临下移到陆仅身上,忘记要回应。 “看来是哄好了。”陆仅收拾好残局,站起来与他面对面,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转而说起先前中断了的关于未来的话题。 很坚定。 “我不会让任何别人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