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珠作为二三线的文旅城市,原本没有太多工厂的浓烟。
如今更没有了车辆的喧哗,海珠市的天变得更加瓦蓝瓦蓝,云也更加雪白、飘逸。
如果,此刻有机会躺在公园的草坪上倾听的话,肯定能听到风声敲打椰树发出的天籁之音。
当然,那只是如果,毕竟那一刻的海珠市,除了风声,剩下的也只有死一般的的沉寂,让人心悸的沉寂。
偶尔一声爆炸,或一缕黑烟,则会突然吓人一跳。
王崇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大巴车的车速,一旦看到车前有异物,不论是一块砖头,还是一团碎布,不论是一根木棒,还是一条钢筋,车总会提前慢慢减速。.
车上一群人会分散开,趴在四周车玻璃上,查看周遭环境,观敌瞭阵。
然后身材不大、身手最灵活的少年们会轮流从车上下来,一路小跑,用一把铁铲把树枝、垃圾袋或其他罐头盒、木板等杂物,丢到离道路尽量远的地方。
小心惯了的王崇心中十分清楚,这一路上原本有不少撞烂堵塞的车,虽说连同车上的丧尸已大多被其他小队给清理了,但路上难免有不少垃圾杂物。
别看是不起眼的东西,即便驶过去的时候,能从容绕过去或者跨过去,可一旦情况不妙,需要急撤逃命的时候,路上的小东西慌乱之间都可能成为葬送众人性命的隐患。cuxi.org 猪猪小说网
万一不慎碾轧到什么,爆了胎,那就是个死字。
很快能看到前面花坛了,左拐就算正式进入市区了,大巴车慢慢停了下来。
车里人趴在两侧车窗向后观望,王冠轿车又缀了上来,自然不是因为迷路。
驾车的王崇和老董头看看车头四周,眺望一下前路远方,打开了车门。
“王叔,既然01小队待遇不错,吸纳我们就不能不劳而获,所以我们还是来了!”
易风从王冠车上下来说道,而常飞端着枪从另一侧下车警戒四周。
“进城真会死人的?”王崇再次郑重道。
根据天语三人整洁的衣服,王崇和老董一致认为几个人可能一直幸运的躲在某处山顶或海边的度假小屋里,更可能是夏令营活动原本设计好的生存小屋。
至于枪,万一是高仿真的假枪、训练枪呢?
不然叫阿风的少年,会那么爽快给蔡合度枪?还是两把,而且没子弹。
“现在到处死人,习惯就好。我们本来计划穿城过去,不亲眼看看,心里总跟猫爪挠一样。”易风轻描淡写道。
“你们真不怕死?”老董头又问一遍。
“不怕。”
“那你们的枪是真枪还是假枪?”老董直接开口。
“真枪。你怎么会问这么个问题?”易风真被惊呆了。
这个问题完全跳脱了他的思维框架,自己忍痛割爱舍了两只枪,是假枪?
“哈哈哈,是个误会,真枪就好,真枪太好了。”老董头是真高兴,赶紧压低嗓音。
“真不怕死,就上我们大巴,轿车不合适。”王崇直截了当,丧尸遍地,没空含糊。
易风面露不解,老董边比划边解释:
“两辆车一起进去,遇到危险,前车不方便倒车,后车不方便加速。”
易风四人肃然起敬,所谓“满招损、谦受益!”“三人行必有我师”,多听听别人的好建议,一点一滴,能活的久一点。
自从之前大巴车慢速行驶,有人不时下来清理路面,四个人就觉得有收获。
编号01的老弱妇孺小队,能在这片吃人的废墟中穿行这么久、活的挺好,那就是靠比自己的战斗素养更宝贵的生存经验。
人间已经沦陷,每一个角落里都可能有一只行尸正东张西望、舔着自己血红的嘴唇。
吸收每一点、每一滴血泪凝结的经验,下一个被扑倒的才不会是自己,也不会是自己的父母兄妹。
“好,王叔,听你的。”易风看了看同伴,四个人达成共识。
赵盾把车靠到路边,调转车头,为万一撤退跑路做好准备,然后拔下钥匙。
叶天语则收拾车内座椅上下的东西,拿着枪下车。
易风则掀开后备箱,赵盾、天语一起过来,肩扛手提搬运东西,常飞仍然持枪警戒四周。
王冠车上肯定不能留物资。
“财不外露”,老话虽是这么说,人家老王他们也未必看到上眼。
但总不能让蔡合度或者万一其他什么人,白捡个大便宜,毕竟易风几个也不富裕。
大巴车上的老老少少们都惊呆了,矮矮的车身里、后备箱面竟然装了那么多物资。
叫阿飞的年轻人,第一个上车,两手各拎一个塑料袋,有橙汁、酸奶、软饮,大瓶小瓶,鼓鼓囊囊,他放下东西,转身又下车。
清秀的少女小叶也拎着两个塑料袋上车,小姑娘安安隐约看到了蜜枣、蛋卷、巧克力、牛肉干、茶叶蛋的痕迹,两眼放光,小嘴猛嘬自己的手指头。
于是漂亮姐姐递过来一整块大巧克力,安安小心的掀开包装纸,伸出小舌头先轻轻在巧克力一角舔一下,然后眯起眼睛,感受那久违的甜香。
之后,5岁半的小安安把包装纸重新折好,将巧克力揣到了自己贴身的小口袋里。
大巴车门台阶被踩出重音,粗壮的手臂抱着四个箱子上来了,叶天语立刻把上面两箱取下来,平放在车厢里。上面是两箱方便面,下面两件是整箱灌装啤酒和矿泉水。
相貌憨厚小赵冲车里人笑了笑,放下东西又准备下车,少年阿飞又拎着两个塑料袋上来,腋下还夹了一个纸箱,见同伴要下去,轻轻摇了摇头,小赵随手把纸箱接过来放在地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于是车厢里又多了一袋香肠、鸡爪、豆腐干等吃食,一袋纸巾、饭盒、毛巾、牙刷、牙膏等日用品,纸箱里装的则是桶装方便面等散落物品。
01小队的人不时盯一眼身旁堆放的东西,再隔着车窗看一眼已靠边停放的那辆王冠轿车,此刻穿着最邋遢的少年阿风扫视了一眼车内,正锁后备箱。
站在大巴车旁的王麻子和老董头面面相觑,随着易风上了大巴车,王崇启动了车。
车上人开始好奇,少年阿风手里两个袋子看似轻飘飘,不知道什么东西。
“有没有人吸烟啊,来,来一支。”易风打开第一个袋子,一袋子香烟,袋子底部沉着几个打火机。
车上人个个诧异摇头。
对方打开第二个袋子,继续热情招呼:
“拖鞋要不要?有没有人要拖鞋?”
众人都傻了,纷纷有种乘坐绿皮火车,乘务员吆喝叫卖的穿越感。
易风见众人只张嘴不吱声,也就作罢,也找个座位坐下,打量这辆大巴。
这辆大巴车身挺高,驾驶位是沉下去的,车的前玻璃面积挺大,但擦得很干净,如此一来,反而显得玻璃下方一条条辐射状的碰触伤痕分外清晰。
不知道车前曾有多少变异体趋之若鹜,又有多少丧身于此。
不仅如此,玻璃正中央位置,也有一个辐射状伤口,在中心实实在在被击穿了一个小孔。玻璃里面厚厚的透明胶纸把整个玻璃都很仔细的贴了一遍。
一个不锈钢防护网被固定司机头上的车顶棚上,一旦玻璃完全粉碎,防护网就可以翻下来成为屏障。
驾驶位左手玻璃同样刻满伤痕,与车上所有的窗户一样,车窗内部都安装着竖条不锈钢管做成的防护窗。
如果防护窗装在外部,怕有个大、力沉的变异体抓住钢管攀上来。
至于玻璃,早晚都会破,拿透明胶布粘好,不被碎玻璃扎伤就好了,等安全了,到处都是车,玻璃直接换新的。
车内的座椅左右分开,单排每侧两个座椅,01小队的成员大部分坐在车前部,靠窗的座椅空出来放置武器,人都靠中间走廊坐。
常飞他们是从中部的后车门上来,也就在中间坐下,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横挂着一条细绳,一个黑色布帘正被拢在车厢内壁上,易风判断是用来男女不便时应急的。
常飞正顶着车窗外的一草一木,叶天语正温柔的拉着小女孩的手,赵盾正检视着两面防暴警察的盾牌,没料到大巴车上还有这玩意。
“姐姐,那个大哥哥也是猴子变得吗?我妈妈说人都是猴子变成的。”稚嫩的童声引起不少人注意,安安正指着易风,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妈妈说人是猴子变的,自然大哥哥也是了!”叶天语一向跟孩子亲近。
“但我觉得他不仅像猴子变的,还像别的动物变得!”小安安一句话,易风耳朵瞬间支楞起来,尽量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像什么?”叶天语也好奇。
::“瓢虫,大哥哥像是七星瓢虫变的,长了毛的七星瓢虫。”
“什么情况,这是?”满脑子问号的易风,左顾右盼,一脸的无辜。
叶天语捂嘴笑,这才想起来,四个人只顾逃命,没顾忌易风形象,在他们眼里,易风还是易风。
但融入人群,易风就显出形象差异了。
易风一脸懵懂、不知所谓。天语从日用品袋子里翻了翻,她装过几个小镜子,很快找到一个递给易风。
嗷嚎,易风被自己吓一跳。
难怪公鸭嗓子一伙看自己不顺眼,小朋友当自己是瓢虫成精,答案在镜子里。
后遗症!
镜子里的人一脑袋蓬松的头发,胡子邋遢,像个荆棘兽似的,如果不是因为那张脸,也勉强算个猛男。
易风脸上没少什么配件,但品相变化大,就像有人拿烧红了的硬币在他脸上烙过一样,到处都是红白相间的圆形印记,甚至一双上眼睑都印着一红一白两个圈。
“七星瓢虫!”易风苦笑着,撇撇嘴,分开发根看了看,没想到头皮上也是如此,只不过红的多,白的少。
七星瓢虫,是借用古籍里古生物的称谓,这种小个头的多翅昆虫,圆壳上全是五颜六色的小斑点,如果刮了胡子,剪个光头,秃脑袋长圆斑,还别说真挺像。
“我叫王翠,要不要帮忙,我原来是个发型师,队里的头发都是我剪的。”
易风闻言,直接捂脸,这算心想事成吗!
一张嘴角含笑的少女脸庞从座椅中探出来,齐耳的短发随之耷拉下来。
易风左右看了看01小队的人,发型都还不错,看来这个叫王翠的技术还行。
“胡子我自己来,但头发别剪得太短,更不要秃头,不然真成瓢虫了!”
易风话一出口,车上众人笑出声来,气氛瞬间融洽熟络起来。
左拐右绕,又向前行驶一段路程,王崇轻踩刹车,车慢慢停下来。
“孙明、老赖,你们俩上桥,其他人休息,吃午饭。”王崇吩咐一声,双胞胎中长头发的跟老赖结伴下了车。
易风站起身向窗外眺望,停车的地方是个十字路口,头顶是过街天桥。
往前走是主干道,高耸的建筑耸立两旁,极远处像是有漫无目的的身影正在废弃、拥塞的车辆间游荡。
向左拐,则有一座桥,但桥已被两辆打横相撞的公交车堵死,目光斜向上掠过公交车顶,更远处一个巨大招牌在正午阳光下偶有闪光,“公交集团”四个大字依稀可见。
向右拐,是一条爬坡的上山路,远处一个有4栋居民楼的小区就镶嵌在小山丘里,路边高高的树木和铁栅栏挡住了山上可能滚落的山石。
少女王翠正解横挂车厢的绳子,看样子那块黑布会用来围易风的脖子,剪头发说干就干。
王崇的老伴叫何好,何阿姨正拎着热水瓶给队员们挨个倒开水,一个个伸到过道上方的、圆的饭盒里,都躺着一块方便面块或者米线团。
“何阿姨,你们就带了这点东西?”叶天语小心的帮安安端着一个不锈钢大饭盒,里面原本孤零零只躺着半块方便面,这是安安小心翼翼从自己另一个小口袋里掏出来的,瘪瘪的方便面袋子里,只有这么半块面。
叶天语从塑料袋里剥了两个茶叶蛋,放在安安饭盒里。
何阿姨一看女儿饭盒里多出两个蛋,一脸感激,边冲热水边说:“小叶,你不知道,我们出来做任务,基地只配给一顿午餐的量,怕有去无回浪费粮食。等任务完成返程,我们才往车上弄些吃食,一是为了执行任务时减轻车载重,跑起来轻便;二是以防万一,如果被丧尸围住,车上东西也就浪费了。”
“那我们这些东西不就给你们添麻烦了?”叶天语看看赵盾、常飞,看看堆放的东西,又看了一眼正闭目养神配合剪头发的易风。
“不碍事的,总比被人捡去好,再说现在找物资也越来越难了。”何阿姨笑着走到易风身后,从忙碌的王翠口袋里掏出一包方便面,放进一个饭盒里,冲上了热水。
“还有这个说法!那天语看看生产日期,把快过期的火腿肠、茶叶蛋给大家分分,饿着肚子哪能杀行尸。”
易风闭着眼睛说道,叶天语也乐意做人情,跟赵盾两个站起身来,去塑料袋里开始翻弄。
“你们找来的东西,老王,你看看……”何阿姨有点不好意思,这些食物在基地里,能换很多东西!
“保质期长的千万别动,这次要能活着,你们今后日子还长呢!”王崇反而没客气,说话也很干脆。
“我出去一下。”
说话间常飞,伸手抓了4个袋装茶叶蛋,两瓶水,眨眼下车不见,下一刻就出现在天桥上。
站岗放哨的孙明和老赖,正一边四处观望一边人手一包方便面干啃。
眼前人影一晃,常飞现身面前,毫无察觉的两人吓的差点从桥上跳下去。
等看清常飞递过来的两瓶水,四个蛋,这才惊吓转惊喜,忙不迭的接过来并连声道谢。
常飞点头致意,然后手指远方,孙明和老赖就边吃边介绍远处的地标建筑和可能的丧尸聚集区。
“你们几个要不要吃点东西?”何阿姨询问正拣选火腿肠和茶叶蛋的叶天语和赵盾。
“不瞒您说,我们都吃了一路了!”赵盾看一眼大包小包,笑着挠挠头。
王翠剪头发速度极快,泡着两个茶叶蛋的饭盒里,面饼刚刚松软,易风的脚下是一块防雨布,已经满是头发。
很快,王翠好人做到底,恼人的胡子也簌簌落了地,易风顿感清爽起来,除了脖子里有些痒痒的,随后被王翠鼓起腮帮吹了几下,顿时舒服了。
王翠很快收了工具,端起饭盒,看到两个蛋,笑着向叶天语说了声谢谢。随后小口小口啃着茶叶蛋,认真吃着一根根的泡面。
“脸上卜点粉,也还好。”赵盾认真的端详一番易风的新发型,尝试着安慰一下。
易风撇撇嘴,摸摸滑溜溜的下巴,又举起镜子,左右转转脸颊,自我心理建设一番。
“谢谢你啊…..”
易风对王翠道谢到一半,老赖和孙明就匆匆忙忙回来了。
“主干道的丧尸发现我们了,正往我们这边移动。”老赖说话间露出牙缝里塞着的蛋黄。
而常飞像钉子一样伫立在过街天桥上,仍在警惕的四处观望。
大巴车车头正对着的主干道上,一个个身影楼宇缝隙里晃荡出来,有失去下肢的拖着一地内脏从阴影里爬出来,很多行尸从堵塞的汽车里爬出来,有几个被车门或车窗卡住的,在一阵怪力过后,要么汽车门被扯下来,要么就是把一截断臂或断腿留在车上。
有拎了外卖的,有背着书包的,有握着砖头的,还有举着菜刀的,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变成嗜血的饿鬼后,仍然保持着生前最后一个动作。
他们或许从前是学生,是军人,是送外卖的伙计,是正剁骨头煲汤的主妇,但现在他们却拥有一个共同的、也是唯一的身份---食人者。
从天桥上望过去,整个主干道,密密麻麻赶过来的都是狰狞的行尸,像不断汇集壮大,不断蜂拥向前的蚁群,而排成扭曲长龙的汽车阵则像淹没在黑色河流中的五色礁石,时而露出水面,时而被黑色的大浪扑落。
常飞越看眉头皱得越深。显然,这里的行尸群可比海珠荣总多得多,全靠踩着车顶一路冲过去,绝无可能。
亲眼目睹行尸之海,才会深刻体会横穿市区去机场的不切实际。
忽然,震耳欲聋的大巴车喇叭声从身后响起来,常飞原以为是大巴在催自己上车,几下纵越,身形就落到平地,一抬脚上了大巴车。
却看到王崇按着喇叭的手依旧没有放松,主干道两侧的高大建筑里,很多行尸从各层的窗户或阳台上往下观望,当呆滞的目光终于发现远处一辆汽车正奋力鸣叫时,饥饿的它们露出贪婪的光。
随后众人一起目睹恐怖的一幕:高层能行动的行尸,一个个像煮熟的饺子,像瓜皮蛙,像铺天盖地的大个冰雹,扑通、扑通、扑通的从高空坠落下来。
摔出一个又一个馅大皮薄的人肉丸子。
嘶鸣的大巴,也为主干道上涌来的行尸指明了方向,一个个像赶长途赴宴的绅士,走的镇定从容,他们似乎还不懂得跑,或许是常飞三个从天桥下来的太快,行尸们失去了奋斗目标。
本来盘算用水洗头会不会被人骂的易风,临时用一块毛巾从何阿姨的暖壶里沾了点热水,擦了擦脸和脖子,就凑到王崇的驾驶座旁边。
“王叔,您这是干嘛,招呼他们来吃午饭?”
正目测行尸距离速度的王崇一扭头,看到易风那张正凑过来的斑点脸,噗嗤一乐,竟然不紧张了。
“我想请它们给让让路。”王崇笑着答道,手掌仍按着喇叭。
“让路?就算这条路一个行尸都没有,以咱们这车的体积,也甭想从撞的乱七八糟的车道上挤过去。”
“没法直行,咱们可以绕啊!你看那边。”
旁边的老头董明义,向十字路口右边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