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应得太快,萧然没反应过来。
“去。”
几天没见陆判变得……这么温顺的吗?萧然拉了拉书包带。
两人腿长,走得慢但步子大,不一会儿就到了他们常去的餐厅。店里本来都到了打烊的时间了,见到熟客进来就没出声,递了菜单过去。
点完吃的,萧然一见陆判丢在桌上的手机,顿时想起自己每次打电话过去的忙音,他狐疑地问:“你是不是拉黑我了?”
陆判嗯了一声。
“……为什么!!!”即使早有预感,但听本人不痛不痒地承认他还是气到了。
“你太吵。”
“……还不是因为关!心!你!因为联系不上你我都去找李仙女了!”
陆判垂着眼睛,没说话。
萧然喋喋不休:“仙女说你没跟她说什么,我又来你家外面等到现在,饭都没吃饱……”
对,她早就说过了。
是他忘了。
陆判靠着椅背,指腹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面色又开始沉下来。玻璃壁窗外五色的车流灯影划过他冷淡的眉眼,将他的情绪遮掩得杳无踪影。
萧然直觉,那天李什桉和他之间一定发生了点什么。
可陆判这个样子他问不出口。
李什桉和陆判的事他和周子游讨论过,尽管陆判从没说过,但他这样的人,李什桉一出现却愿意分出点神来,他们多少摸出了点苗头。
陆判对李什桉上了心。
他们倒是心照不宣地想给兄弟助攻,但对陆判的试探好比石子落了水,一时泛起些涟漪,一时又像现在这样直接沉了底,摸不透他到底什么心思。
而李什桉,看起来根本没那个意思。
考场是按照成绩排的,两个年级交叉在同一个考场,所以一二考场几乎都是高二和高三一班的人。什桉就被分在了第一考场的第一个座位。
大家都在临场看书,她提前十五分钟到了考场,把书包留在讲台边,只拿着准考证和笔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很享受每次考试的这段时间。
所有人被强制打乱隔开,每个人都埋头奋笔疾书,每个人都沉默着。考完当天的学科就可以回家,所有的交集都在这三天里弱化了,大家也会把注意力暂时集中在考试里。
很清净。
考前五分钟监考老师夹着信封袋进来,一边公式化地说着“把跟考试无关的东西放到前面来”,一边把卷子从袋子里拿出来,点成一排排的份数堆在一旁。
教室里窸窸窣窣地执行着。
考铃一响,监考老师走下讲台把卷子放在排头。什桉把剩下的往后面传,见后座空着,就抽了一张放在桌上,起身递给后面的人。
都是优等生,监考老师站在讲台边上盯了会儿就回去讲桌前坐着了。
第一科考的是最容易产生分值悬殊的数学,考场的气氛很严肃认真,只有头顶的风扇在呼啦啦地响。大家埋头做卷子,走廊里突然传来教导主任郑立新的声音——
“来了?快进去吧,都开始二十分钟了。”
话音刚落下,一个人招呼没打就走了进来,径直走向什桉身后的空位。监考老师抬头看了一眼,也没过去核对信息就低下了头。
什桉的余光一暗,瞥见对方没穿校服的长裤侧边上嚣张的红色条状设计,宽松的裤角在脚踝被松紧扣收成一束,踝骨劲瘦,脚上踩着一双扎眼的名牌球鞋。
他迟到却也没弄出太多噪音来,椅子在地上划拉了一下,就没声了。
什桉继续做题。
考试期间唐丽来两个考场外走了一圈,突击自己的学生有没有什么不正确的价值观和小动作,看到大家都在专心答卷后满意地走了。
九十分钟的卷面什桉一个小时不到就做完了,她不用回家,坐在位置上等收卷。
半个小时对前面考场的学生来说拥有无数可能性,但对后面考场的学渣们不是。萧然周子游赵朝阳在不同考场但都不约而同地提前交卷,在一楼走廊成功碰头后会心一笑。
“这么早,一会儿去哪儿待啊。”他们在巡逻老师过来逮之前赶紧上楼。
回到顶楼,平时自己也在都没感觉,考试这会儿换了批人,明显感受到了来自学霸楼层的浓烈气息,不像他们底楼的考场,监考老师一不注意就找机会“交流”。几人的内心油然升起一股敬意——但不包括对名不副实的陆判的。
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到一班外面,靠在走廊围栏上找陆判的位置。
没穿校服个头又高的人太显眼,萧然还顺带看到了陆判前座的李什桉,和他们小声嘟囔:“你说他是真会假会啊,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周子游不以为然,“你不知道他高一成绩怎么样吗。”大家都是凭实力垫的底,对方几斤几两一清二楚。
赵朝阳想了一下,“也有可能被学霸的气息感染了,福至心灵。”
聊了几句,就见里面的陆判站起来,交卷了。
出了校门,几个男生薅着他一起去世界城打了几个小时的电动,复习什么的,不存在。
几天下来什桉和陆判也有过短暂的交集,比如传个卷子对个视之类的。
什桉会侧身把卷子递给他,这是她的习惯,不像别人总是手腕往后一甩等后面的人接。
第一天下午照例传卷子过去,她才知道早上迟到的人是陆判。
一中的考场都是按照名次来排的,什桉没想到他会在第一考场。稍一愣神,陆判已经耷拉下眼,接过卷子了。
很干脆,目光也没有任何的停留。
什桉垂下眼,转回去。
考试结束就是周末,虽然只是每月一次的例行考试,但大家都跟解放了似的约起来去唱歌看电影。
校门口堵满了接送的私家车,男生女生们成群结伴地依次去自己家的车前知会家里人,父母们也乐见他们早早经营自己的人际关系,亲切地叮嘱他们早点回家。
什桉只身在这样的车阵中穿行。
今天时间还早,她可以慢慢地去卷耳。
很久没有在这个点离开学校,什桉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在公交上找了个后排靠窗的座位,塞着耳机看窗外。
车身慢悠悠地启动,拐过一中校门时,有几个人正从里面出来。因为本身出名和外貌均值高的缘故,他们在拥挤的人群中一点也不黯淡,反而鲜亮得让人难以忽视。
突然的,其中一个没有穿校服的男生抬起沉静的眉眼,像被什么牵引着一样,他的视线准确地找到了她的。仿佛只是无意间的一望,他的眼里没有流露出丝毫能被她分辨的情绪,很快就转开眼,听身旁的人说话了。
他们之间隔着熙攘的人流和一条宽敞的马路,耳机里的音乐开得很大,她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几秒钟后,载着她的79路拐了个弯,把这些画面从她眼里带走了。
裴裴看到什桉很惊讶,“今天这么早?”才不到五点半呢。
“今天考试,放得早。”
她哦了一声,“考得怎么样呀?”
什桉:“不难。”
裴裴就笑。她就烦那些好学生的“还可以”、“感觉一般”之类的说辞,像什桉这样自信和笃定多可爱!多坦诚!
什桉提早换好员工制服出去和早班的人一起做事,裴裴和其他同事见了都抢着自己做,不让她碰东西。
“裴裴姐……”她无奈地叫她。
裴裴把这声好听的低语理解为撒娇,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乖~”
直到交班,什桉才真正进入工作。周五的晚上人比以往稍多,她依旧和陈书霖搭班,陈书霖让她负责轻松些的点单收银,闲了再出来帮他。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小雨,路人纷纷用手上的东西遮着头顶,加快脚步往屋檐下避去。咖啡厅隔绝了淅淅沥沥的雨声,耳畔是柔缓的弦乐,与屋外的纷杂宛若两个世界。
随着一声风铃微响,欧式的彩色玻璃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双溅了点水渍的男士手工皮鞋踏了进来。
像是在看店内的装潢。
站在门口的男人穿着同样考究的深色西装,里面是黑色的衬衫,他没有打领带,衬衣扣子留了一粒,环视着整个店里的环境。
雨珠顺着黑色弯柄伞的伞面从伞尖上滴落,男人意识到后很快把它插到了门边的桶中。
出挑的身高,优秀的外表,挺直的鼻梁上架着副边框极细的眼镜,把他的气质熨贴得极斯文秾俊。西装裁量合身,描出他的宽肩窄腰,和他笔直修长的双腿,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成熟而禁欲的气息。
对上男人浸了湿气的眼睛,什桉说:“欢迎光临。”
他走过来,目光扫过吧台里的陈置和仪器,低头点单:“冰美式,谢谢。”
他音色沉润,举止礼貌得体,收回卡后便走向最里面的单人位置。
什桉见陈书霖正在大堂内给一位老客点单,就洗了手来做咖啡。
暑假刚来那会儿她只能做简单的果饮,现在已经能分辨出不同产地咖啡豆的区别了。接完一杯美式,什桉擦干杯壁外沾上的水,端着咖啡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