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生什么病?”我的耳朵也竖起来了。
“这个倒是没有听说。”喜月扼腕长叹,想当年她的消息是多么的详实精确又丰富多样,现在和我一起困在这个小宅子里面,昔日风光不再,想起来就一番长吁短叹的感慨,这也不能怪她:“不过小顺子说,太医们进进出出,景福宫里却一直没消息。没好消息,那自然是……”
“小顺子?原来永寿宫小厨房的?”
“哪儿啊,他就是被借来使了几天,现在还是跟着御膳房的采买公公跑腿儿。我现在也没别的地方打听,他知道的消息也不多。”
“哦,”我放下梳子。我的胃口是彻底好了,算时候也该好了,这个意外到来的小家伙在我肚子里呆了该有四个多月了,而我害喜害两个多月,终于望见了胜利曙光!
四个多月……
我忽然想起这个时间——
历史上,董鄂皇妃生的那个儿子,可怜的小孩儿,好象就只活了这么短的时间啊?
我应该没错吧,好几部清宫戏里都演过的,应该是不会超过半岁……cuxi.org 猪猪小说网
不过当时看戏,这个孩子的死因却是各式各样的都有啊!有一说是有人买通了太医给这孩子下了毒药,有一说是这孩子身体弱先天不足自己夭折的,还有部戏里非常有创意,和我遇到的那个KITTY猫事件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说把患了天花的小孩儿的衣服给那可怜小孩儿穿上,害那小孩儿也染了天花,小孩儿抵抗力又差,疹子都没来及发出来,熬了两夜就烧挂了。
天花啊天花,虽然到了我们那个时代你已经被消灭干净,只保存在国家机密研究所里供着,不过在这个时代你还真是绝对的索命杀手啊,四个人得就要死三个,剩下的一个还满身满脸都爬满疮坑痂痕……后遗症比如失聪失明的……唉……而且小孩子染上这个病,能熬过去的机率可以说是……
“娘娘甭想了,”喜月把梳子拿起来替我把头梳顺,扎成了一条松松的辫子,又拿了朵各色宝石拼起的五彩蝴蝶簪替我别上:“左右啊,不干咱们的事儿,咱也不操那份心!”
嘿,听着这话音怎么这么……兴灾乐祸的意味这么浓啊?
好吧,虽然我没象她一样兴灾乐祸得意洋洋,不过我心里对那个孩子的病情——也的确没有象圣母胸怀一样宽容软弱的悲悯和关切。小孩子是没有过错,但是,生在这个环境之下,大家谁也不能让自己超然事外。如果我没躲出来,今天病的死去活来要丢命的可能就是我的玄烨……如果乌云珠不想进宫不想出头,那今天这个小小的孩子四阿哥也不一定就是这个命运了。
我是一来就变成了静妃没办法,而她是有选择的呀,虽然清朝入关之后规矩也挺多,可是王爷遗孀改嫁的事儿还是屡见不鲜的,没谁规定她不能到别处去找第二春……但是她挖空了心思钻进宫里来……宫里有这么吸引人吗?
也许那里确有吸引人的地方,但是,对我来说,如果能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用担心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安全,不用担心今天还睡在自己身边的人明天又会在哪个女人身边停留,不用担心太后那翻云覆雨手今天又要把你置于何地,不用担心现在还在眼前的某个人,明天就变成荷塘沉尸……
“娘娘,娘娘,您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我回过神。
“娘娘,我们上次那法子,是不是真的有效?”
我托着腮想想:“我也不敢说百分百啊……不过我不是让你再找合适条件的牛嘛,拿汁液试比用粉末儿试应该要有效的多——找到了吗?”
“找到了呢,娘娘,今天就要试吗?”
我点点头。四阿哥的病也让我更坚定了这个决心。用粉末儿试安全机率大,不过效果却比汁液要差。上次我们试过粉末之后,好象除了我有微微发热的症状,顺治和喜月都没有什么反应,小玄烨也是。估计不是用的粉末儿少起不了作用,就是我们用的粉末儿法起不到预防作用,唔,还有种可能就是那粉末儿大概不是牛痘痂磨的干粉。
我摸摸自己的胳膊,现在我的胳膊上当然什么也没有,可是在现代,几乎每个人的手臂上都有一块花状痂痕,那是种痘的痕迹。
“娘娘,你这法子,实在有点……”
我笑笑:“有点奇怪吓人是不是?不过,你也听说过吧,虽然染过天花的地方十室九空,可是牲畜却一点儿事都没有。”
“是,娘娘,我听说过……可是,这,这本来天花也是人的病,就好象口蹄疫那样的病症也只找上牛马羊而不染人一样啊。”
“不是天花不找上它们,是它们得了之后不会要命,很快就自己好了。所以……”唉,跟她讲免疫这一套实在不现实,我还是放弃了。喜月似懂非懂,说:“反正我和人说了,今天就把牛牵过来……这会儿已经到了,就在后院子里面呢。”
小胖玄烨也已经起床了,收拾停当,因为天气还热,只穿着薄绸小裤小褂,挥着胖的象藕节似的胳膊让我抱。
“小猪蹄!往哪儿抓呀。”他真识货,一眼就瞄上我戴的宝石蝴蝶花簪了,伸手就要去抓。臭小子,净喜欢打劫我。不过听他含糊的喊“额娘娘呃”,想着等下他少不得要皮肉吃苦,说不定还会发个烧长个疱什么的,心里一软,也就不再动,让他顺顺当当的得了手。
“娘娘……”喜月一脸为难:“真要这么着吗?”
她拿着银亮的小刀子,手直打哆嗦。
“牛都捆了,你还不过去?”我看看她,又看看捆翻的牛:“要不,你抱着他,我来!”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不用了,娘娘,还是我来吧。”
我看着他去牛身上取了我们要的……呃,那个东西。
然后第二步更加困难。
看她那惨白的脸色,让喜月在小胖子身上划上个小口子,好象比让她捅自己一刀来的还要艰难呢。
“那个……我,我来!”
正好小胖拿着蝴蝶花簪笑的正开心,一脸信任的看着我。
我的手也软了一下,不过犹豫归犹豫,我眼一闭,还是划了下去!
“哇——啊啊——”小胖猪马上扯着嗓子开嚎了。
我赶紧用手指沾了一点那个汁给他抹上,然后喜月利索的拿干净纱巾把他的小胳膊给裹上扎好。我这边连哄带骗的赶紧再给小胖猪哄转过来。
费了一大番功夫,折腾得三个人都是一身汗,他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伤口不那么疼了,趴在我肩膀上抽抽噎噎的总算消停了些。
“娘娘,这……没事儿吧?”
“没事儿的。”我话说的挺满,其实也不是信心十足:“来,给你也弄上吧。”
喜月拿着刀比划了半天,还割不下手去,最后还是我拿刀替她也划了一道儿。
真的很神奇,小胖被我们这么折腾之后,晚上稍微有点起烧,我和喜月在旁边守着,两个人都不敢眨眼。
“娘娘,真不会有事儿吧?”喜月轻声问我。
“应该没事儿。你呢?你没觉得什么不舒服吧?”
她摇头,看来大人的免疫力是比小孩儿好多了,喜月是既没起烧也没长出什么疱疮来,还精神挺好的和我一起在这里陪床。
这样不安的日子过了几天,小玄烨真没让我失望,烧了一夜就没事儿了,也没有长脓疱就平安度过,就是小胖胳膊上,也留了小小的一点粉红嫩疤。
这下算是双重保险了!终于让我松了一大口气!天花怎么着也不会再找上我儿子了,真是值得好好庆祝的事儿。
就在这会儿,宫里也传来消息,四阿哥那小人儿还是因病夭折了。
我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儿,有些怅然,有些沉闷,还有些……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消息。
“娘娘?”喜月试探着叫了我一声。
“才四个月大的孩子——不管大人做了什么,他总是无辜的。”这样说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又虚伪又恶心。
明明……明明我早就知道,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就这样袖手旁观,然后一心的为自己的儿子忙碌张罗……现在不管是说同情的话,还是替那个孩子难过,也都……
我没再说话,转头看着院子上方蓝的澄澈的天空。
要是能远远离开这一切……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