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不能承受的现实
唐建忠说的没错,指导员徐昕被俘了。
被俘与投降一词,听起来似乎被俘要优于投降。
按照常人一般理解,被俘是因为没有了反抗能力,而被敌方抓获的一种被动行为。投降则是停止抵抗,向敌方交出武器,从而换取生命得以苟且偷生,在意志和精神上较被俘发生了很大变异。
对于被俘,人们虽然惋惜其为何不宁死不屈,玉石俱焚,留得一个好名声的同时,还能原凉生存者的行为,算做过失也可。但对于投降者则不同,人们不但要嗤之以鼻,而且还要给予叛徒这顶大帽子。即使活着,也跟过街老鼠差不多,哪还有什么社会地位。
徐昕投降是有原因的,并不是我们平日在电影中看到的那张汉『奸』嘴脸,为虎作伥,干尽坏事。
徐昕不是,绝对不是这种人。他的这种作法,是在战争中为保存生命,包括其它战友的生命,而做出的一种无奈举动。但是仅仅这种举动,在国人眼里,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即使你有天大的,带着闪光的英雄称号,也会随着你丢下武器,举手投降的一瞬间,全都烟消云散。弄不好,还会被组织查个祖宗八代,扔进大狱,让你为没有当时牺牲掉而后悔一背子。cuxi.org 猪猪小说网
对于战争中的投降者,西方人历来要比我们宽宏大量的多。他们始终把生命放在第一位,只要能活着,没有做出对不起祖国的不法行为,人们仍然用看待英雄的眼光来崇拜他。而我们的历史,一直以牺牲为崇高。头可断,血可流,祖国荣誉不能丢。这就是中国军人在战争中敢于拼命,不怕死的一种最有说服力的诠释。
这不是信仰而是崇尚,不是牺牲而是奉献。是祖国的荣誉,人民的利益,亲人的呼唤造就了这一切。
唐建忠之所以说徐昕投降,是因为他看到了徐昕放下武器的最后那一刻。有武器而没有挥戈一击,有热血而没有喷洒疆场。他恨啊!恨指导员为什么不拼呢!多拼死几个龟儿子的越南鬼子,也比缴枪当俘虏的强。所以,他一直认为徐昕这是投降,是很不光彩的行为。
四三二高地的枪炮声渐渐远去,但时时升起的白烟还在不断升腾。徐昕明白,那是敌人炮火炸起的烟尘。每一团烟雾向天空扩散开时,他都要为吴江龙暗暗捏一把汗。“吴江龙啊!但愿你小子能摆脱开敌人,千万要保护好自已。”
有战士问,“指导员,我们走了,吴江龙怎么办?”
徐昕沉默。
又有战士说,“吴江龙是为了咱大伙。我们不能就这样走了。要死就死在一起,走,我们回去救他。”
五六个战士吵嚷着,非要回去救吴江龙出来。
徐昕非常清楚此时四三二高地的战场形势。那里现在已经被敌人重兵包围,别说是他们现在这些人去,就是再多上十个八个的,去了也是白白搭上生命。吴江龙之所以自愿留下来,目的就是要掩护有更的多战友能尽快跳出敌人包围圈,躲开敌人的屠杀。现在返回去,不但救不了吴江龙,而且会让吴江龙的血白流,这不是与吴江龙的愿望相违背嘛!
“不用嚷了。你们要是真为吴江龙着想,那就要好好活着。”徐昕开口制止。
“我们就这么走了,也太不仗义了。”有战士嚷。
“同志们,吴江龙同志能够主动留下来掩护大家,是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我们多活几个人嘛!我们能尽快地撤出去,与七连战友们汇合,这也是一种战斗策略。再者说,吴江龙虽然是在掩护我们,这也并不说明他非要牺牲在那里。兴许他打了几个胜仗后,会很快赶上我们。”徐昕停了一下继续说,“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尽快赶路,早日与连长他们汇合。”
战士们被徐昕说服后,默许了吴江龙这种自我牺牲精神。
徐昕向四三二高地看了最后一眼,艰难地转过头,带着炊事班六名战士钻进一片丛林。
丛林内,各种草本植物与蒿草混杂一起,缠缠绊绊地铺满了树木中间的所有空地,密实的找不到一处空地能够『插』得下脚。高大树木参天而立,几乎挡住了外面所有阳光,只留下了阴森和『潮』气。
下午六时一过,黑暗瞬间便掩了过来,使整个森林也失取了最后光泽,变成了通黑一体,分不清南北西东。
徐昕掏出指北针,打开手电在上面察看,大约分辩出朝北方向后继续向前。
两名战士挥匕首在前面开路。七个人走的非常艰难,速度非常缓慢。
这时,树林中终于有了一片空地,徐森让大家坐下来休息。
战士们一坐到地上,无论如何也起不来了,相互依偎着挤在一起。
突然,树林内火光一闪,很快又熄灭了。
徐昕猛地惊站起来,大声问,“谁?”
没人回答,却从远处传来一阵人踏杂草声,而且渐去渐远。
“赶快起来,有敌人。”徐昕呼喊。
这六名战士全都是炊事班的。虽然现在身上没有行军锅,没有炊事用具。但由于他们平时训练的比较少,体能当然不能与战斗班的战士相比。连续走了这么远的丛林路,早就坚持不住了。要不是害怕后面有敌人追赶,兴许有人倒地就能睡着,谁喊也别想让他们再挪动半步。
“指导员,哪有敌人啊!”唐建忠懒洋洋地问。
“你们这些炊事兵,平时都训什么了,怎么走这么点路就不行了。”徐昕有些火了,说着话,走近唐建忠,朝他踢了一脚,“你带个头,把人给我轰起来。”
“起来,起来。”唐建忠一见指导员发火,蹭的从地上跳起来,“都起来,指导员下指示了。”
“带好你们的枪,赶快离开这里。”徐昕再次重复。
“又要钻林子?”唐建忠问。
“对,很可能一会敌人就追过来,我们快走。”徐昕迈步向前面的丛林中走去。
他们刚一进入丛林,一个黑影就来到他们刚才休息过的地方。从地上拣起一个战士丢下的烟头,举到鼻子前闻了闻,顺手塞进衣兜,接着又跟在徐昕他们后边,探头探脑地盯梢。
徐昕意识到有敌人盯梢,但在这样大的丛林中,要想抓住盯梢的人也是很难。再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与敌人周旋。他们要尽快赶时间,超距离地脱开敌人,向大部队靠拢。万一被小股敌人缠住,那才叫得不偿失。
这个黑影在丛林里跟踪一段时间后,不知何时,竟然在地上打开一个地洞门,跳了下去,用电台与敌人联系。
徐昕失误了。在他发现这个黑影时,就应该早点下手把他干掉,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让他把大批敌人引来。
徐昕他们前面走,黑影在后边紧跟,还时不时地用电台联系,报告出了徐昕他们的具体方位。
出了丛林,越过一片草丛,徐昕他们蹬上一座山头。山头虽然不大,但视野很开阔。驻扎在这里,不仅能防止特工偷袭,而且也较少被丛林蚊子袭扰。因此,徐昕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下,天明时再向北走。
“唐建忠,去山下弄点水来。”徐昕见战士们又渴又累,所以派唐建忠去搞点水来。
唐建忠挨个向战士们要来水壶。有的丢了,有的根本就没背在身上。他转了一圈才拣了三只水壶,往身上一拎,对徐昕说,“指导员,我去了!”
“再找个人跟你一起去。”徐昕说。
“你们谁去?”唐建忠朝着躺倒在地的战士问。
没人答应。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唐建忠自嘲地说了一句,然后拎着水壶下山。
夜虽然很暗,但水的波纹在夜『色』中仍然能反『射』出光来。所以,唐建忠便朝着这个方向走。
大约走了四五里路,唐建忠听到了水流声。他高兴极了,于是加快步伐朝着水声方向跑。一路上也不管什么藤不藤,草不草的。绊倒了无所谓,咱爬起来再跑。
唐建忠终于接近了水源。
这里,四周围全都是黑糊糊的,也分不出哪是石头,哪是草窠。唯独能分辩出黑暗包围着的低倭处,除了有幽幽的亮光,还有哗哗的水声。
唐建忠是从高处往下走。由于看不清地面,对这里地形又不熟,只好踉踉跄跄地『摸』着向前走。一脚踩空便是一个筋头,爬起来,走不远又是一个筋斗。这时候,唐建忠也不知道什么疼,什么是怕。既然前面有水,哪还顾得上这些。他的全身心都扑在了水上。
过了一会,唐建忠终于靠近水边,伸手便能够到水。
看到水源,他简直到了欣喜若狂地步。忘了黑夜,忘了恐怖。丢下水壶,朝着水流,把头向下一扎,便来了个一阵长吸,足足喝了一肚子山水。
“哼!让你们来,还不来呢!怎么样,来了没亏吃。”唐建忠喝完水后自鸣得意。嘴里一边嘟嘟囔囔,一边挨个给水壶灌水。
他把三个水壶灌满,向肩上一拎,转过身便准备向回走。
突然,从他来时的那个山头响起了激烈枪声。
唐建忠感觉不对,恐怕那里出问题,于是撒开腿便朝着那个方向猛跑。
当他快到山脚时,发现这里情况异常。于是,悄悄地蹲下身来进行观察。这一看不要紧,不知何时,在树林中多了许多黑影,而且夹杂着他听不懂的越南话。
“糟了,这是敌人。”唐建忠意识到这一点后,赶紧蹲下身把自己隐藏起来。
山上的枪声停了,紧接着,山上山下又亮起了很大一片火把。
唐建忠躲在一颗大树后向四周围观察着。不大一会,他看见徐昕和另五名战士被敌人押着,『逼』下山来。跟在后边的敌人,背着他们炊事班的几支半自动步枪,还得意洋洋地说说笑笑。
快到林子边时,押着徐昕他们的一个越南兵用中文喊了一句,“站住。”
徐昕他们停下。
这时,从林子里钻出一个越南军官。
喊话的人靠近这名军官,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通后,把徐昕指给他看。
这名军官走近徐昕和战士跟前,扫了一遍后,问徐昕,“你是当官的?”
“是”
“什么职务?”
“指导员。”
“嗯,你很识实务,不做抵抗地干活,很识实务。很好很好。”
徐昕不语。
“你们一共多少人?”
“就我们六个。”
“其他人呢?”
“回国了。”
这个军官突然回转身,给了徐昕一个耳光,“不对,你们有好几十人。快说,其他人呢!”
“回国了。”徐昕仍然是这一句。
“带走,回去慢慢烤问。”
徐昕他们被带走了。山上山下的敌人又搜了一遍后,什么也没找到,也陆续撤走。
隐藏在黑暗中的唐建忠很想开枪解救徐昕他们,但这里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凭他一支枪,根本就不可能。只要枪一响,第一个死掉的肯定是他自己。
唐建忠终于没敢开枪,直到敌人走远,这才从黑暗中钻出来。他没敢向敌人追击,知道追上也没用。不如早点回国,把这一情况向部队领导汇报。一路上,他一直回味着越南军农官那句话,“不做抵抗地干活,很好很好。”
“这是为什么呢!我们在阵地上与敌人打了几天都不停手。子弹打光了,人打没了,也没怕过敌人。怎么指导员不还手,就投降了呢!”
唐建忠在向吴江龙叙述这段经过时,还在回想这个怎么也解不开的结。
吴江龙始终没说话,一直等到唐建忠把话说完。
“也许,指导员另有意图吧!”
“能有什么意图,就是把人都打光了,咱也不能投降。”唐建忠大声嚷嚷。他本以为吴江龙对他的想法非常赞成。没想到,他说完后,吴江龙却在沉思,一句话没有。
唐建忠又转向董燕,“董护士,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不对。”董燕直言不讳,“就是反抗也是无益,不如多保住几条人命。”
“嘿,怎么你也这么想!”唐建忠愤愤不平,“要是这样,那还打什么仗,打仗,就不能怕死,宁死也不投降。”
吴江龙见唐建忠的嗓门越来越大,“老唐,咱先不激动,回去等组织来平判这件事,你说好不好。”
唐建忠见吴江龙和董燕谁也不搭他这个茬,自己再嚷嚷也找不到知音,“没劲,说了一声,便靠洞壁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寂静的出奇,连洞外的蜘了都不曾叫过一声。
天『色』微明,一束白白的光线照进洞内。
吴江龙醒了,发现天明,心里一惊,“太大意了,怎么没人放哨。要是敌人『摸』进来,三个人都得成枪下鬼。”想到这,他迅速起身,抄起狙击步枪便出了洞。
他刚刚探出头,就听远处传来“轰”的一声。
吴江龙一听就知道,是那颗*爆炸了。
“快起来,快起来,有人来了。”吴江龙返回洞中,急忙把董燕和唐建忠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