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星澜心情沉重地走了,他只觉得自己太过没用,如果他能在上一个三年就考中进士,这时说不定就能多使上一些力,妹妹也就不用去说什么喜欢秦子仪的胡话了。
东花厅外,杏儿也听到了兄妹两人的对话,她的想法和封星澜一样,封茗玥是为了这个家才会说她喜欢秦子仪。
只不过,她不是自责,更多的是心疼。命运弄人啊,她家姑娘这么好,就应该嫁个温润如玉的书生,而不是动不动就要杀人砍脑袋的武夫。
就连封荣听了,也是一声叹息,甚至顾不上去想,身为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这么直白地说出喜欢一个人的话来。
总之,全府人都觉得封茗玥肯定是为了家里的安危才说出那样的话,只有封茗玥一个人默默地回味着秦子仪摘下面具后,毫无遮掩的那张脸。
对于他的伤,他傲然、无悔,但也一定被无数人的目光刺痛过。于是就以一种极其强硬的方式反击了回去——你们既然怕,那就怕个彻底好了。
他就像是一只受伤的猛兽,高傲地面对所有人。
这样的秦子仪,让她心疼。 m..coma
同一时间,秦子仪也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回味着白天见面的情形。从回来到现在,他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问题,封茗玥对他只有敬重么?cuxi.org 猪猪小说网
如果是,那他要快速地忘掉她,转而去琢磨惠国公想要什么,孙玉琢想要什么。
如果不是,那他就得抓紧时间去封家提亲,以及再想想,用什么条件才能打动封茗玥,让她能死心塌地地留在秦家。
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响,秦子仪忽然生出一股无奈。
他只是想上战场,想领军打仗,但眼下他琢磨的却不是战术也不是北狄人的行动规律和内部矛盾。反而是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如何算计一个姑娘身上,甚至还要拿她们的人生大事,作为自己上战场的铺路石。
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憋屈。
不睡了,秦子仪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
“石泓,把最近所有的战报、关于北狄人的情报都拿来,今儿你来跟我做战术推演。”
“啊,是。我马上叫石毅来。”石泓答应一声,立刻开溜。这战术推演,只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就是分析敌方动态,根据天气、地形、内部形势等等,把几百条信息整合,推测北狄人可能的动向。
这种事情,极其费脑子,每次推演完,石泓都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一团被晒干了的浆糊,干巴巴地,一碰都能碎。
第二天一早,京城里迅速地传出了一个新的流言。
实在是蒋母闹得太大,当时围观的人太多,传播得太广。一传十、十传百之下,事情就越传越离谱。
于是封茗玥那句“那么蒋大人在审案时,岂不是看到一个有点姿色的女犯人就要我见犹怜,网开一面”的反问句,迅速被有心人说成了蒋英生在审案时徇私舞弊,以及封茗玥妄议朝廷命官,甚至有诬蔑之嫌。
这两条不论哪一条都够劲爆,够让人瞠目结舌,再加上有心人的推动,不到一天时间,全京城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蒋英生最先听到这个流言,然后一笑置之;秦子仪掌管九城兵马司,同样听到了下人的回报,冷哼一声不做理会。
京城里永远都有各式各样的流言,如果一条条去管,那真就什么都不用干了。而且流言也不是想管,就能管得住的,有些时候,反而越是澄清,人们就越是相信。
因此,面对流言,置之不理,才是最好的办法。
然而,令两人万万没想到的事,在第二天的朝会上,竟然有御史以此来风言奏事。不但要求彻查蒋英生在审案过程中有没有徇私舞弊,甚至还狠狠地参了封荣一本,说他教女无方,以致女儿失言,影响朝廷的声誉。
这两条看似相反,但却是两头堵。就算蒋英生真的有些什么污点,身为“揭发人”的封茗玥,也不应该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这不就是给朝廷抹黑么?
而这人选择的时机也很巧妙,京兆府的□□尹和封荣都是从三品的官儿,虽然职位不低,也能上朝,但因为所负责的事情不同,一般不参加每日例行小朝会,只参加每十日一次的大朝会。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此时,□□尹和封荣都不在。在场的人虽然也有人说蒋英生素来清正,应该不会有徇私之事,但关于封茗玥,这些人就知道的少之又少了。
每日的例行朝会,主要就是六部的首脑,这些人是大梁朝堂里最有权势的一批人,每天光是国家大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去关心一个姑娘家的事情。就算是要给自己儿子定亲,那也是当家主母的事情,不到最后选人时,都不会和他们说。
因此,关于封茗玥,无人说话,就是关于封荣,这些人也说不出来什么。在这些实权人物里,封荣虽然是从三品,也不过是个“小官”。
在场之中,唯有太子赵晋泽,在听到御史的上奏后,心里瞬间明白过来。端王果然是不肯放手,这一手玩得漂亮,既打击了蒋英生,又给封茗玥抹黑,连带着封荣也要吃瓜落。
这一手一石二鸟,玩得的确不错。
“父皇,儿臣有句话,不值当讲不当讲。”
庆历帝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不当讲。”
“咳,咳。”赵晋泽呛了一下,他就是客气客气,皇帝怎么还当真了呢。
户部尚书钱行知笑着出声道:“不知太子殿下想说什么?”
赵晋泽看了一眼庆历帝,见他没反对,这才开口道:“我大梁向来不因言获罪,一个姑娘家,被人指着鼻子骂,一时气急了,口不择言地说了几句话,实在不是什么大事。若朝廷真的追究下去,倒显得我们小气,连一个女子都容不得。”
“至于蒋英生蒋大人么,他有没有徇私舞弊可不是流言说的算的。京兆府虽有断案之权,但凡是大案要案都要上交刑部核查,这么多年来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岔子。□□尹许大人又素来以铁面无私、御下极严著称,蒋英生真要是有什么徇私舞弊的事情,怕是也等不到流言起来,许大人自己就上报朝廷了。”
“嗯……”庆历帝沉思了一下,正要说话,端王却出声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所谓风起于青萍之末,既然流言已经兴起,就说明多多少少有些迹象,若只是靠推断就认为这是无稽之谈,那御史们的风言奏事又有何用处?”
“话谁如此,可蒋英生自上任一来兢兢业业,百姓中的口碑也是极好,若是贸然查处,难免会让人寒心。”
“为保我大梁官员只清正,这是必要的手段,若蒋英生真的心寒,那就说明他不配为官,愧对自己领取的俸禄,也愧对父皇对他的安排。”
“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就算再是忠臣良将,也不可能会甘之如饴。”
“什么叫莫须有,太子殿下这是在质疑风言奏事的规矩么,这可是先皇定下的。”
眼看着都扯到先帝了,庆历帝终于听不下去,猛地一拍扶手,“够了,都给朕闭嘴!你们两人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一天到晚就知道吵吵,吵的朕都头疼。行了,都给朕下去。其他人还有事没有,无事退朝。”
这个场合下谁还敢说有事,掌事太监看了看,高喊一句,“退朝。”
离开了议政殿,庆历帝深吸一口气,将心情平复下来。这两个孩子,真是一个都不让他省心。
“陛下,今日咸宁长公主进宫了,此时正在太后宫里。太后传话过来,要是陛下忙完了,不妨就去她那里用午膳。”庆历帝身边的大太监叫福海,此时小声说道。
“唔,娴宁来了啊。她可是有日子没进宫了,走,去看看吧。”
娴宁长公主是庆历帝的胞妹,都是由太后说出。原本现在的太后还当不上太后,当年她只是先帝的一个宠妃。虽然儿子当了皇帝,但正宫娘娘还在,她也只能做太妃。
奈何,正宫太后想要谋反另立新帝,被庆历帝镇压后,废去名头,迁居别处。皇帝的生母也就顺理成章地做了太后。
“啧啧,那个女娃儿真的那么说了?”
还没进殿门,就听到太后爽朗的声音。这位太后当了一辈子的宠妃,最是明白知足常乐的道理。眼下儿子当了皇帝,自己做了太后,更是人生无憾,因此就算是平常说话,也是带着乐天知命的喜意。
也正因为如此,就算太后不叫,庆历帝也会时不时地在下朝之后,来太后这儿坐一会儿。
“可不,过瘾吧?我听着都赶劲儿,那个蒋夫人可是被直接气昏了过去呢。”另一个声音响起,都不用看到人,庆历帝就能想到自己妹妹的表情,肯定是既兴奋又八卦。
“诶呀,皇儿来了,今天下朝挺早的,快来,坐。”太后今年六十出头,头发虽然已经花白,但面色红润,眼神清明,一生的豁达似乎都写在了脸上。庆历帝每次见到,都觉得心情莫名地舒畅。
“娴宁见过皇兄。”娴宁长公主起身,但行的礼却是不伦不类的,看上去就像是随随便便地歪了一下身子。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庆历帝丝毫不以为意,自己这个妹妹除了在他登基时认认真真见过礼之外,其余时间就都是这副样子。
要是她哪天真的好好行礼了,那他就得去想想,这妮子是不是又看上他的什么东西了。比如上次那对翠玉屏风……嘶,不能想,一想就好心疼,他到手还没捂热乎呢,就被妹妹抢走了。
“这人嘛,说起来你还真就可能知道。就是钦天监的封家,他们家二姑娘的事。”太后随意地说道,最近她听八上瘾,最爱听的,就是哪家的姑娘又和哪家的公子私下好上了,要是碰到一个三角恋,更是能听得津津有味。
如今封茗玥和李丰饶虽然不是真的有染,但听着也够新鲜的。
“哦?”庆历帝惊讶了一下,脱口问道:“封茗玥?”
“皇儿竟然还知道这个姑娘?怎么,你对她有意,要把人召进宫来当妃子?娴宁,那姑娘模样怎么样,好看么?从三品官的女儿,还是嫡女,该给个什么位分呢?”
“咳咳,”庆历帝被茶水呛了一下,赶紧打断,不然下一刻懿旨可能都要发出去了,“母后想哪儿去了,朕就是偶然知道罢了,不过看你们说得这么开心,倒是有些好奇,这姑娘怎么了?”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皇兄真要听?”娴宁长公主同样好奇地看向庆历帝,往常无论她们说得怎么热闹,他都不过问的。
“嗯,说。”庆历帝点头。
于是娴宁长公主就从封茗玥“私奔回府”讲起,一直讲到蒋母上门大闹,再到封茗玥当场把蒋母气昏过去,桩桩件件地讲了个清清楚楚。
庆历帝听完,也不由感叹,“真是够热闹的。不过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呀,”太后接过话头,“从封家传出封茗玥私奔这件事开始,她就天天派人到封府门口守着,京城里的茶馆也派了人,生怕漏掉了热闹。”
庆历帝失笑,心想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母亲年轻时就喜欢听大宅门里的风流韵事,如今到了妹妹这里,算是把这个爱好发挥得淋漓尽致。
“说起来,皇儿今天是怎么了,往常你可不爱听这个。”太后问道。
庆历帝想了想,觉得上午朝堂上的事情也不算什么机密,就把御史风言奏事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帮只闲得蛋疼的御史,真是什么鸡毛蒜皮都往上报。”
庆历帝装作没听见前半句,只是道:“风言奏事毕竟是先皇留下的规矩,倒也不能算错。”
娴宁长公主却是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虽然是话赶话说到那儿了,但封茗玥口不择言倒是事实。不如这样,改天我把人叫到面前来,好好地敲打几下。也省得皇兄降旨责罚,显得朝廷小气。如何?”
庆历帝压根也没打算真的降旨去说这样的事,但是看到妹妹主动请缨,还是有些意外,“怎么,这个姑娘有什么地方对上你的脾气了?”
娴宁长公主笑道:“果然是什么都逃不过皇兄的法眼。这姑娘嘛,虽然没有鲜衣怒马,但是骂得痛快,活得肆意,本宫可是喜欢得紧。”
庆历帝心里一晒,得,还敲打什么啊,这分明是表扬去了。
不过,妹妹开心,也就随她去。
倒是这一系列事情的本身,很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