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稚又想了想。
一圈格子一共有十二个, 正好是四个三位数。
安稚把它们按成四个连续的“九九八”。
最后一个八按出来时,圆盘正面忽然一亮,现出一个复杂的界面。
界面上有鸟的各种部位名和动作名, 角落里还有个小小的“关”字。
安稚松了口气, 点了下去。
这次大鸟终于停下来了。它的大翅膀合起来, 腿也弯了,偃旗息鼓,趴回地上。
安稚忍不住吐槽,“这鸟也太难关了,万一出点什么事, 等按出关来, 黄花菜都凉了。”
符渊默默地看她一眼,拿过圆盘, 把整个掌心覆在上面。
按了几秒, 大鸟忽然站起来了, 符渊又按了几秒, 大鸟又重新关机趴倒。
安稚:“……”
符渊跟大家宣布, “恭喜你们, 下次再死的时候会从这里重来。”
原来解决掉千机鸢的奖励是解锁存档点, 下次再死的时候不用从起点复活。
前面不远处就是那个金『色』飞檐的宫殿, 路上解锁了存档点, 至少证明他们的方向是正确的。
几个人继续向宫殿前进。
吃了八轮蜂蜜糖,连熊七都吃腻了, 装糖的袋子到了安稚手里。
安稚一个人像小耗子一样咯吱咯吱咬个不停。
符渊看了安稚好半天, 终于忍不住,低声问:“我平时饿到你了?什么好东西,吃了一袋又一袋。”
“这里是幻境, 吃多少都不会胖。”安稚拿出一块递给符渊,“试试?”
符渊蹙着眉研究那块蜂蜜糖,“真的好吃?”
“你尝尝就知道了。”安稚递到他嘴边。
符渊就着她的手,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偏头想了想,又『舔』了一下。
安稚忽然想起,以前好像在哪里看过,猫科动物的基因里缺少某些碱基对,没办法尝到甜味,不知道这只大猫能不能。
“你能尝到甜吗?”安稚问。
符渊反问:“甜是什么?”
这下把安稚问住了。所以甜是什么?
根本没办法用语言来描述一种感觉。
“就是一种味道……感觉很好吃,”安稚努力形容,“只要加一点点,食物的味道立刻就亮起来了,尝到的时候让人觉得心情很好……”
说来说去,都只不过是绕着甜味这种感觉兜圈子。
安稚很挫败,放弃了,“我形容不出来。”
安稚想收回手里的蜂蜜糖块。
手腕却被符渊迅捷地捉住。他就着她的手,又认真地『舔』了一下糖。
他的猫眼半眯着,望着她,粉『色』的舌尖在糖上灵巧地一卷。
这只猫是在故意撩人吗?
安稚脑子里忽然全是他昨晚发疯时把她当猫抱的时候。
他俩走得太慢,前面的熊七回过头,“安稚,你是在贿赂师兄帮我们作弊吗?”
安稚赶紧挣开符渊的手,把糖塞进他手里,快走几步,追上熊七他们。
接下来的时间里,安稚他们几个人又探出了两朵新的小红莲花,符渊就一直在心不在焉地吃糖。
第三朵小红莲花那里,安稚他们和会吃人的巨型喇叭花打架时,他在『舔』糖块。
第四朵小红莲花的地方,地上裂开一条大缝,安稚他们从一边往另一边跳,噼里啪啦掉进缝里,他单手拉住安稚,也没拽她上来,让她吊着静待冉野他们几个摔到缝底重启时,还在『舔』糖块。
安稚:“……”
他不是尝不出甜味吗?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金顶的建筑面前,这是一片殿宇,在贫民窟般的环境里格外醒目,围着高墙,门却大开着。
“你们看到没有?”熊七指着里面。
大家都看到了,就在最前面的大殿上,高高的石阶尽头,一扇门放着金光。
这门确实在挺显眼的地方,一眼就能注意到。
修落犹豫,“这么明显,会不会是个圈套?”
安稚反问他:“就算它是个圈套,你就不过去了吗?反正也没有其他线索,再者,大不了就是多死一次。”
熊七点点头,“死着死着就死习惯了。”
几个人不客气地跨进门槛。
门边立刻闪出几个人来。
都是青年男女,身上穿着一式一样的红黄绿蓝紫五种颜『色』斑驳夹杂的衣服,看着让人眼晕。
不过人家有统一的制服,一看就比安稚他们更正规,更像同一门派的弟子。
七凉山就没有统一衣服,大家各穿各的。
符渊说过,南沉坚持觉得,教功夫收钱违背大梵天功的根本道理,几乎不收束修,靠他家家底白养着一山弟子,因此穷得叮当响。
发统一的衣服这种事,想都不用想。
那几个穿成孔雀的青年男女拦住安稚他们,“你们几个干什么的,敢擅闯天塔门?”
天塌门?
安稚拱拱手,“我们几个是地陷宗的弟子,从这里路过,看见门开着,里面殿宇巍峨,就想进来看看,还请师兄师姐恕罪。”
“地陷宗?”几个人互看了一眼,“这是什么听都没听过的小破门派?”
说话真是不客气,安稚想,看这意思是要动手了。
修落笑了一下,跟着安稚一起胡扯:“我们地陷宗是玄苍最大的门派,是有多孤陋寡闻才不知道?”
对面有个女弟子嘀咕,“玄苍啊,怪不得在咱们九碧没听说过。”
安稚心想,这幻境造的还真是九碧的浮岛。
幻境由他们几人的心生,不知道九碧是和谁有关系。
熊七在旁边捅捅安稚,“看。”
只见安稚手里的地图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朵大一号的红莲花出来。
看来是找对了。
天塌门的几个人很不客气,一个男弟子说:“你信他们胡说,擅闯宗门,把他们抓起来。”
不知道从哪,忽然呼啦啦冒出来一群天塌门的弟子,一个个杀气腾腾,手里都拎着剑。
七凉山并不学剑,以南沉的概念,刀剑都是“器”,只要是器,就不是正统大道。
几个人被一群拎着凶器的人围起来,看来关底没别的,就是要拼硬功夫。
安稚不等他们动手,抬手就是一个大个的破空隆平推出去。
瞬间放倒好几个弟子。
安稚有数了。这里是为七凉山新进门的弟子准备的试炼,对面的npc弟子,看样子都是一阶。
然而七凉山不教兵器,一阶的剑对一阶的破空隆,明显是拿剑更占便宜。
幸好安稚并不是一阶,更何况一阶拿剑还不能脱手,需要近战。
五阶的远程打一阶的近身,砍瓜切菜。
大殿旁源源不绝地传送npc出来,一波又一波,安稚发了几个破窟窿,就在人『潮』中打出空档。
“你们几个跟着我,我们往里闯。”
话音未落,熊七就大叫一声。
他挨了一剑,从背后被他们天塌门的弟子戳了个对穿。
幸好不疼,游戏重载。
刚刚在第四关完成任务时,解锁了新的重生点,离他们天塌宗不太远,一重生,安稚就一言不发往天塌宗大门这边走。
踏进门槛,和上次一样,蹦出来几个男女。
“你们几个干……”
还没“什么”出来,就被安稚用破空隆撂倒了。
刚刚他们竟然真的用剑杀了熊七,下手毫不容情,这要是真的,熊七早就死了。
这次不用再跟他们废话,打就完了。
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安稚他们已经上了好几级台阶。
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能看到又有大批的天塌门弟子涌了出来,沿着台阶往上冲。
乌压压一片又一片,没完没了,好像很久以前一个游戏中的百人斩。
符渊总算把他的糖吃完了,悠闲自在地靠着玉石栏杆,并不『插』手,带着笑意看着安稚噼里啪啦打人。
那表情就像在参观他家猫和别的猫打架,而且明显是他家猫占了上风。
安稚珠连炮一样发出破空隆,下面上来的人源源不绝,虽然现在占优势,估计撑不了太久。
“你们先进门试试,我挡着他们。”安稚一边往台阶上退一边说。
冉野他们几个没有婆妈,转身就往上跑,才跑了几步,门旁就转出四个人。
他们也穿天塌门弟子的衣服,只不过扎着金『色』的腰带。
好吧,一往上走,就触发生成守门boss了。
其中一个一出剑,就削断了修落一条胳膊。
安稚火速一个破空隆把boss打飞。
修落躺在地上挣扎着举起另一只手,跟大家汇报,“我还没死。”
用剩下的胳膊又发出一个破空隆。
游戏继续。
看boss出手,起码是三阶四阶,这里只有安稚能打得过。安稚只得回身对付他们。
冉野和熊七从台阶上下来,接手了下面的百人斩。
他俩明显弱得多,刚刚被安稚封在台阶下的天塌门弟子的进攻线立刻崩了,小怪们瞬间狂冲到台阶中段。
安稚只有一个,顾得了上面顾不了下面,正在着急时,只听熊七说了声,“看来不祭出我们熊族的绝招是不行了!”
他向前几步,就地一滚,变成了好大一只棕熊。
棕熊张开长着獠牙的大嘴巴,抻直脖子,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怒吼。
“嗷——呜——呜——”
恶熊咆哮。
声音震耳欲聋,就算背对着安稚他们,大家也心神大震,下意识地去捂耳朵。
台阶下面所有的小怪噗通噗通晕成一片。
台阶上的守门boss也吓了一跳,安稚趁他们分神的机会,一人发了一个破空隆,让他们一起领了便当。
大家拉起一条胳膊的修落,一起往门里冲。
冲进门的一刹那,世界骤然安静。
眼前又是上次见过的平台和符阵,只不过这次多了符渊,符阵变成了五个。
看来门是找对了。
一出门,修落断了的那条胳膊就长回来了,完好如初。
所有人一齐松了一口气,彼此相视一笑,每人踏上一个符阵。
光影缭『乱』,再停下来时,已经回到了七凉山的功房。
功房里原本『乱』哄哄,发现他们几个出来了,所有人都静了静。
一见到兰盏,符渊就说:“是他们几个自己出来的。”
兰盏也静默了片刻,才说:“从来没有弟子能这么快就从第二关出来。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熊七立刻抢答:“多亏了安稚,她打人就像割草一样,噼里啪啦就撂倒一片。”
安稚赶紧说:“你最后吼的那一声,才真是撂倒一片吧?”
熊七不好意思了,“修落也很厉害,断了一条胳膊,还在继续发破空隆。”
安稚接上,“冉野也很……”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冉野叫了声:“父王。”
安稚这才注意到,功房前面,本该是兰盏坐的地方,现在多了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个相貌威严的男人,也穿着一身金袍。
他正站起来,往这边走。
冉野叫他“父王”,那这个一定就是昊穹王。
兰盏说:“你父亲刚好路过七凉山,顺便过来看你,听说你进了娑婆盒,就在这里等了一会儿。”
昊穹王走过来了,目光扫过他儿子,却没停留,落到安稚脸上。
“这么快就能从娑婆盒第二关中出来,都是靠你吧?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稚,”安稚答,“不过并不是靠我,是大家一起配合才出来的。”
昊穹王点点头,“小小年纪,很厉害,又很谦逊,不错。”
又转头问熊七,“你用吼声就震倒不少人?很好。”
熊七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
昊穹王看向修落,怔了怔,“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你,你是……”
话说到一半,有人匆匆进来回禀,“王上,接您的人已经过来了,您看是不是马上走?”
昊穹王点点头,“走。”
安稚莫名其妙:你儿子就站在这里,他刚从娑婆盒里那么努力地逃出来,你表扬了一圈人,都不跟他说句话吗?
昊穹王向门口走了两步,停了下来,回过头。
好像才想起什么一样,他看了眼冉野,皱皱眉,“一天天不学无术,像点样子,别给我丢脸。”
冉野脸『色』惨白,答了声:“是。”
昊穹王转身就走。
安稚忍不住,在他身后说:“王上,冉野很厉害,是他主动要爬到一个发疯的千机鸢身上去找机关,还自己收拾了一个纨绔和他的喽啰,还和熊七一起挡住一大群人……”
可是昊穹王如同没听见一样,头都没回,出门走了。
冉野呆站在原地,一动都没动。
安稚心里替他难受,正想安慰他两句,兰盏就对她说:“安稚,你过来。”
安稚跟他走到旁边。
兰盏说:“南沉师父说,你最近表现得很不错。原本说好只要十日聚元就可以留在七凉山,现在你已经有灵元了,所以要换个考验。”
他让安稚坐下,递给她一张纸,“这是大梵天功的题目,如果你已经熟读了那本书,一定会做。在一炷香内做得好,就能留在七凉山。”
安稚低头看了一眼,暗暗叫苦。
有填空,有问答。
填空是大段书里的内容,填上缺的字,安稚当然读了不止一遍《大梵天功》,可是离背下来还差得很远。
问答就更刁钻了,好几道题目,安稚根本连题目都看不懂。
兰盏把香点好,放在矮案上,又递给安稚笔墨。
笔尖很粗,蘸饱了墨,好像一落笔就能画出一棵大树,安稚握在手里,很想哭。
不会答也得强答,否则就会被赶出七凉山。
身边人影一晃,符渊在她旁边坐下了。
他用手撑着头,手肘支在矮案上,偏头望着安稚,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有他在,安稚的心定多了,攥住笔,在考卷上努力鬼画符。
连蒙带猜,安稚也不知道自己都答了些什么,终于赶在一炷香之前交卷了。
兰盏收卷时,扫了一眼安稚的答案,眉『毛』跳了跳,什么都没说。
才交卷,就看到熊七愁眉苦脸地弯着腰,进了功房。
“你怎么了?”安稚问。
熊七表情痛苦,“我『尿』急,可是茅厕在修,不能用。”
茅,厕,在,修?
安稚忽然觉得不对劲。
安稚腾地站起来,“我陪你去。”
熊七:“啊?”
两个人一起出了功房,转个弯就是茅厕,门封了,确实在修。
安稚指挥熊七,“你去女厕,我帮你把门。”
然而女厕这边竟然也封了。
安稚拉着熊七往后山走,一直走到远远离开功房的一大片荒草丛里。
“你就在这儿『尿』。”
熊七:“啊??”
“『尿』!”安稚凶巴巴。
熊七清秀的脸彻底红透了,嗫喏,“安稚……你在这儿……我『尿』不出来……”
安稚转身背对着他,“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怕?快点。”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才传来悉悉索索的解衣服的声音,可是紧接着就是一声尖叫。
“安稚啊,对面山腰上有人!”
安稚回过头,果然看到对面半山腰上有好几个七凉山的弟子,正在对着熊七这边,指指点点地大声嬉笑。
熊七快哭了。
安稚吁了口气,“行了,你不用『尿』了。”
熊七:?
从回到功房到现在,发生了一连串噩梦一样的事,冉野的父亲贬低他,安稚遇到了死都不会答的考卷,熊七找不到厕所。
这和第一关遇到的一样。
他们根本就还在娑婆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