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一直没有关, 清晨白亮的阳光照进来。
一只鸟在门口探头探脑。
他的狂暴早就已经平息,温柔得多,却贪婪无比, 像猫抓住了猎物, 要用一整天的时间慢慢享用美食。
他用光『裸』的胳膊揽着她的腰, 把她牢牢限制在怀里。
他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语气无赖,“安稚,怎么办,还想要。”
然后拨开她的头发, 顺着她的后颈一路吻下去。
安稚有点痒, 转了转头,忽然看一样东西。
就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 放着那个会投影的圆球。
怎么可能。
昨晚她和央漓一起进来的时候, 曾经仔细找过这颗圆球, 明明就没有。
安稚挣扎着转过头, 叫他:“符渊?”
他把脸埋在她的背上, 用鼻音“嗯?”一声。
这个是符渊, 这里也是符渊待过的那个山洞。
站在门口的鸟突然出声:“懒虫, 起床啦!懒虫, 起床啦!”
安稚吓得一抖。
她转头去看, 忽然发现这只鸟她认识。
是只灰『色』的大鹦鹉,尾巴上一撮红『毛』, 正歪着脖子用小眼睛瞧着安稚, 眼神十欠揍。
这只鸟安稚前些天还欺负过,明明是安稚常去的那家宠物用品店的鹦鹉。
一个男声在石门外看的地方清清喉咙:“符渊?”
声音低沉,安稚也很熟悉。
是那家宠物用品店店主——景邑的声音。
就是他, 当初给安稚推荐云养宠物的app,也是他让安稚收养了那只小橘猫。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还来了曲罗岛?
符渊好像是叹了口气,拉高她身上盖着的衣袍,对外面的人说:“嗯。等一会儿。”
“有人来了。”他低声对安稚说,把安稚用袍子一裹,抱了起来,抱到山洞后面才放下。
安稚发现,那里又冒出各种家具和日常用品,还有一大排各种衣物,从内到外,从黑到白红灰蓝各种颜『色』都有。
但是布局和昨晚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安稚明明记得,昨晚和央漓进来时,衣服都放在左边,现在全跑到右边去了。
而且央漓的箱柜都是黑木雕花的,现在却全变成整洁清爽的浅『色』。
“符渊,”安稚忍住问他,“我昨晚遇到一件奇怪的事,我进过一次这个山洞,当时里面空『荡』『荡』的,么都没有。是为么?”
符渊微笑一下。
“你发现了?这山洞是我家世代升阶的地方,它有点特殊。”
符渊解释。
“每个人进来的时候,山洞都会自动变一个样子。”
安稚:?
“你打开石门的时候,如果么都没想,进的就是你自己的山洞。里面是空的,是因为你还没放东西进来。但是如果你打开门时脑中想的是我,就会进到我的山洞里来。”
安稚懂。
同一扇石门,带着同的念头打开,山洞就会呈现不同的样子。
她昨晚来过三次。
第一次是和央漓一起进到央漓的山洞里,里面有各种东西,却没有符渊可以投影的圆球。
第二次是自己随便进的,进的是她自己的山洞,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东西。
第三次,她在把手放在石头上开门时,脑中想的是怕他一个人升级遇到危险,结果真的找到了人。
问题是,她找到的究竟是谁?
当时他就坐在那里,头上连猫耳都没有。
她的思也只在他身上,并没有留意周围有没有圆球类的东西。
安稚绞尽脑汁,努力忆,也想不起她开门的时候,脑中想的到底是符渊还是央漓。
眼前这个正在拿衣服的,毫无疑问,肯定是符渊。
这里也是符渊的地盘。
但是这并不代表昨晚那个把她拉倒压在地上吻住的也是符渊。
有可能是夜里央漓变成符渊,山洞察觉,自动把这里换成符渊的地盘。
这个奇怪的山洞,好像能让符渊和央漓在闭关时无缝切换。
安稚有点头大。
符渊从他的一大排衣服里挑出一套,递给安稚,自己也拿出一件素白的衣服。
“符渊,”安稚试探着问他,“你这几天去哪了?”
符渊穿好自己的衣服,安稚还在裹着袍子发呆,果断动手帮她穿衣服。
“我在忙九碧的事,后来觉得灵元太舒服,就直接来曲罗岛闭关。”
然后就变成央漓。安稚想。
符渊剥掉她的袍子,微笑着上下扫视一眼,像照顾小孩一样帮她穿上里衣,系上衣带。
“然后就有个小点送上门,帮我安抚灵元,”他低头啄安稚的脑门一下,“结果被我一口吃掉。”
安稚让他服侍着,里发虚:“昨晚的事你都记得?”
“昨晚我又升一层,从十一阶的七层升到了八层,所以脑子有点『乱』。”
他帮安稚套上外袍,整理衣领,低声说:“过今天早晨,有人抱着我的背,咬我的肩膀,说受不,让我慢一点,我全都记得很清楚。”
安稚脸上发烧。
早晨是他没错,那夜里呢?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就是搞清楚昨晚究竟睡了谁。
外面传来景邑的声音:“符渊?安稚?”
那只鹦鹉也跟着他叫:“那个天天送钱的?快出来!”
符渊握住她的手,“我们出去。”
外面真的是景邑,他正等在石门外,站在早晨的阳光里,那只满嘴跑火车的灰鹦鹉停在他肩上。
他一身乾旋的装束,长发半披半束,一点也像宠物用品店的板。
他对符渊说:“我找不到你,南沉说你大概在这儿,我就过来了。”
口气熟稔。
又愉快地跟安稚打个招呼,问:“安稚,你领养的那只小橘猫呢?变胖没有?”
“它在飞魂岛,还没变胖,哪有那么快。”安稚奇怪,“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符渊在旁边笑:“因为他是玄苍国现在的大祭司。”
又补充,“只不过务正业,常年在另一个世界闲逛。 ”
景邑对安稚笑笑,“那个云养宠物的app就是我做的,你上网用的服务器也是我的。你以前寄给符渊的猫粮和罐头,也全都是我转寄的。”
原来他是玄苍的大祭司,两年前偶然发现安稚,知道符渊正在找合适的宠物,就把app推荐给安稚,让安稚认识符渊,撮合他们签丹玄契。
景邑总结:“所以我做一个好媒。”
安稚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符渊,你有个当宠物用品店板的朋友,还让我打工给你买猫粮?”
景邑毫不客气地出卖朋友,“他说你给他买的猫粮感觉一样,比较好吃。”
安稚:“……”
安稚问景邑,“你是玄苍的祭司,为什么总待在我们那个世界?”
景邑耐跟她解释:“因为乾旋的海水很脏,可你们世界的大海很干净,我的原身喜欢海水,待在你们那边,可以随时下海游泳。”
安稚好奇:“你的原身是什么?”
“是种上古神兽,在乾旋很稀罕,但是在你们那边还有少——是虎鲸。”
景邑说:“我家是乾旋最后的虎鲸,很多年前就搬到浮空岛上去了,岛上有个很大的湖,里面灌着盐水,但是毕竟没有真的海水好。”
这几句话过于耳熟,是安稚经常说的,没想到在别人身上是真的。
符渊挑挑眉,“是不是和你们海豚家很像?”
景邑没听懂,“海豚?谁是海豚?”
“他胡扯的,”安稚问景邑,“所以你是虎鲸?我有一个好朋友,她特别特别喜欢虎鲸,有机会能介绍你们两个认识吗?”
景邑微笑,“当然好。”
三个人一起回到飞魂岛,发现边涯的小白狼又被送过来了。
景邑天生容易被宠物亲近,带着小橘、小狼和鹦鹉下楼去花园玩,宛如兽王,安稚这才找到机会跟符渊单独说话。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她说。
管她说得有多郑重,景邑一走,符渊就腻在她身上。
他从背后抱住她,把下巴搁在她头上,她动一步,他才跟着挪一步,好像背上多一个又大又重的乌龟壳,弄得安稚很无奈。
“你说。”他用脸颊蹭着她的头发。
安稚把她去一次苦海底,跟央漓一起进楼容府,杀楼容顺便升到十阶,后来又去元芒府听到善啸父子密谈的事,全都原原本本跟符渊说了一遍。
她要告诉他,当年凌霄岛的事,背后的始作俑者是善啸的父亲元芒。
他的复仇计划中,还漏了元芒这条大鱼。
符渊终于不出声也动了。
安静好久,他才问安稚:“后来呢?他们又说么?”
“知道。”安稚说,“后来央漓说他的灵元舒服,就把我送来了,后面的话没有听到。”
符渊抱着安稚,又过半天,忽然问:“央漓的灵元舒服,所以他去曲罗岛?”
安稚被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有点懵。
她懵了两秒,错过撒谎的最好时机。
符渊已经知道他猜对了,下巴仍然搁在她头上,低声:“我就猜到,这些年,他也是回曲罗岛闭关和升阶,过从来没有遇到过他。”
安稚放了一点心:他只猜测他们去同一个山洞,至少还没疑两个人是一个人的事。
然而有一个更可怕的推论摆在前面。
只听符渊幽幽地说:“他去了曲罗岛,你飞魂岛,你却连夜乘云碟又赶回曲罗岛。”
符渊把她扳过来,转了个身,让她面向他,望进她的眼睛里。
“安稚,你去曲罗岛,是去找他的,还是去找我的?”
安稚说不出话来。
大猫只有一只,她当时脑中想的到底是央漓还是符渊,自己都不太明白。
符渊看她好半天,忽然笑,捏捏她的鼻子。
“想什么呢?你找的当然是我。你打开石门时,中想的是我,所以昨晚才会找到我。”
安稚完全不知道该说么好。
符渊用犀利的眼神观察片刻她的表情,忽然伸手,从她怀中拿出袖珍日晷看看,问:“你今天不上网课么?”
安稚过神,看一眼日晷,“啊”地一声。
昨晚的事太多太『乱』,安稚已经把这茬彻底忘。
青翳镜还留在九碧的天塔门里,符渊派人乘云碟,没多久就取回来了。
符渊去忙他的事,安稚坐在书案前,上课上得在焉,足足纠结一上午。
然干脆跟他摊牌,把他和央漓的事告诉他算。
可是如果真告诉他,该不会有么可怕的后果吧?
一上午也没想出什么头绪。
下午去七凉山时,安稚发现冉野和熊七也从九碧回来了。
去苦海底前,安稚给南沉师父留纸条,南沉并没告诉冉野他们,只说安稚有事先玄苍,是以他们并没觉得她突然消失有么奇怪。
“你怎么?”
练功时两人结组,和安稚一组的是熊七。
他问安稚,“你怎么挂着黑眼圈,还那么没精神,一脸一夜没睡,纵……”
熊七还没“纵”出来,猛然想起安稚是个女孩子,自己把剩下的几个字吃下去了,“……一脸没睡好的样子?”
安稚没精打采地掐诀,“熊七,要是你同时喜欢两个人怎么办?”
熊七大为讶异,“能吗?”
安稚:“啊??”
熊七掐诀,扳着手指头算:“你知道灵鹊族有歌唱得很好的八姐妹吗,每次有么庆典,她们都会去帮忙唱歌的?我每个都喜欢。还有舞跳得特别有名的墨猿族那四个?我也喜欢,再有……”
手指头已然不够用了。
安稚望着他无奈:这怎么一样。
所以她就是渣。
怎么能同时喜欢两个人。
过这两个人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也算是渣吗?
安稚脑中一片混『乱』,手上的诀掐得『乱』七八糟。
功房外忽然一阵『骚』动。
有少人在外面喊:“天啊!你们都快出来看!!”
知道出了么事,兰盏不在,没人管着,所有人都从功房里一窝蜂地涌出去看热闹。
安稚正在魂游天外,也被熊七拖出了功房。
只见功房前面一片奇景。
七凉山的功房坐落在山上,除了这一片房屋以外,旁边都是大片的荒草地。
南沉没钱雇人整理收拾,更不想弟子们浪费时间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就这么把荒地随便扔着,放任它长草。
现在荒草都没。
原本长草的地方,变成大片大片的花海。
是一种特殊的花,安稚从没过。
修长的叶子,中间是弯弯的花茎,上面挂着一对又一对相依相偎的浅紫『色』小铃铛,在风中摇晃,甚至发出叮咚的轻响。
“这是‘长相依’吗?”
安稚听见旁边的人嘀咕。
“好像是玄苍王族的青越岛上那种长相依?”
“可是这些长相依怎么跑到这来了?还这么多。”
“刚才还没有呢,突然就冒出来了。”
安稚望着紫『色』的长相依花海,说不出话来。
她愣怔一会儿,向前跑几步,跑到长相依花海前,蹲下细看。
果然。
长着长相依的土地和旁边有着整齐而鲜明的界限。
就像有人把整块长着长相依的土地切割下来,挪到这里,和这里的土地互换了一样。
能这么干的,再没别人,只有央漓。
早晨他还是符渊,难道又变?
还这么疯,挪了这么多长相依到七凉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