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就平静下来。
不能真的撸他。安稚在脑中警告自己,能『摸』到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背上的『毛』厚而软,扎实得不像一只猫。
真可惜他不是一只普通猫。
真希望他是一只普通猫。
安稚一动不动,心里这样想着,看着掸子的剪影,渐渐地睡着了。
符渊一直都没有闭上眼睛。
身后安稚的呼吸声越来越平稳绵长。
袖珍日晷就放在她枕边,与普通日晷大不相同,就算是夜里,里面的阳光仍然亮着,日影稳稳地指向子时三刻。
符渊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睡得很安心,很熟,完全不知道她刚刚在经历什么样的凶险。
今天她从五阶冲六阶,大概是因为有幼兽形态的其他弟子在,勉强算是混过去了,灵元却根本不稳。
今晚是个大关隘。
子时阳气最衰,全身灵脉收敛,如果此时灵元躁动,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
乾旋的修行者里,能修到五阶的不算多,能到这个地步的全都精通修行之道,升六阶时无不未雨绸缪。
各个都是提心吊胆,小心应付,快升阶时,提前备好最好的灵『药』和最合心的宠物,还要找可靠的人在旁边看护。
只有她,白捡了个五阶灵元,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灵元都快崩了,还坚持坐在青翳镜前写了一晚上作业。
符渊叹了口气。
原本只想让她喝点灵泉水,早点化气聚元,没想到她竟然有个五阶灵元,无意中帮她养足了,猝不及防直冲六阶。
只要这样让她安稳地睡到卯时,天一亮,今天这关就算是平安地过去了。
符渊打算今晚就留在她身边,守到卯时再走。
反正也睡不着,符渊换了个姿势,『舔』了『舔』爪子,心中有点忧虑。
再过几天,他自己也会有个大关隘,要从十一阶的六层冲到七层,到时候必然全身灵脉散『乱』,心魔现出。
这件事符渊一直在拖,现在已经拖无可拖。
当年升第十二阶时,心魔作『乱』,屠了浮叶岛的事还历历在目,这一次只是十一阶内的层级变化,虽然没那次厉害,可是也凶险无比。
不知道有她在身边,能不能让他也平安渡过。
符渊正在想着,忽然觉得尾巴一紧。
有只手一把攥住了他的尾巴。
符渊:?!
安稚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后背滑下去了,抓住了他的大尾巴。
“掸子啊……”她在梦里心满意足地哼哼。
符渊挣了挣,她攥得太紧,挣不开。
做梦的安稚好像对手里的大『毛』掸子很满意,又说了一句不知什么,忽然伸出另一只魔爪,穿过符渊的前腿腋下,把他一把按进怀里抱住。
符渊的脸刷地红了——如果没有『毛』的话,一定是刷地红了。
她把他搂在怀里,抱得很紧,呼吸吹在他头顶的耳朵上,下巴亲昵地蹭着他的脑门。
铺天盖地的,到处都是她强烈的感应。
符渊镇定了好半天,心里又渐渐冒出点酸溜溜的感觉。
她刚刚穿过他的腋下把他搂过来的动作实在太过熟练,也不知道以前这样抱过多少只猫,蹭过多少只猫的脑门。
渣女。
符渊眯了眯眼睛,忽然起了点坏心思。
一瞬间,掸子不见了,猫变成了人。
怀里搂着的『毛』团忽然手感大变,变成一个大得多的东西,安稚皱了皱眉,嫌弃地伸手推了推这个大东西。
她的手从他的胸膛上滑过,『迷』『迷』糊糊地到处『乱』『摸』,好像在找她的猫。
没有『摸』到她想要的『毛』茸茸。她不爽地哼哼了一声,翻了个身,面向床里又睡着了。
符渊侧身过来,支着头,望着她的背,心想:她还真是对他的人形一点都不感兴趣。
符渊自认为自己的人形长得不差,可是她对他的人形,好像还没有对猫形十分之一的热情。
安稚睡得很不安稳,一会儿就又翻过来了。
两条秀气的眉『毛』蹙得更紧了,好像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符渊偏头看了一眼日晷,时辰还不到,她新进阶的灵元还没有彻底安稳。
还能怎样?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一晃眼,又变成了猫。
安稚仍旧闭着眼睛,那只魔爪又开始焦躁地满床『乱』找。
眼看就又要抓到符渊的大尾巴时,符渊挪开尾巴,默默地原地转了个圈,把脑门主动递到她的魔爪下。
指尖碰到了符渊头上的短短的茸『毛』,安稚好像终于找到了想找的东西,嘴角漾出一点笑来。
然后一把揪住了符渊的耳朵。
符渊:?!
次日早晨。
睁眼醒来的时候,安稚的灵元已经稳稳当当了,也转得前所未有地活泼,昨晚的烦闷一扫而空,神清气爽。
六阶的灵元就是不一样啊就是不一样。
掸子并不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一直到吃早饭的时候,才看见符渊。
安稚犹豫再三,才捅破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昨晚谢谢你啊,本来灵元特别不舒服,你来了就好了。”
符渊不动声『色』地夹起一块鱼,“不客气,应该的。”
安稚并不觉得这是“应该的”,连忙补了一句,“等小橘回来就不用那么麻烦你了。”
符渊筷子上的鱼停在嘴边,不动了。
安稚没注意这个,她看到了别的。
符渊看起来和往日有点不同。
他头上猫耳朵向来柔顺的长『毛』有点戗,人形的耳朵更是通红,像是被人狠狠蹂.躏过。
安稚观察了半天,才试试探探地问:“你怎么了?耳朵怎么那么红?”
符渊抬眸看了她一眼,终于把那块鱼送到口中,细嚼慢咽,半晌才悠悠说:“昨晚从你那里回去后睡不着,后半夜都在用我的娑婆盒练功,娑婆盒以心魔造出个禾隹妖女来,一直在跟我的耳朵过不去。”
他的声音轻且含糊,安稚没听清。
喝醉妖女?
安稚严肃地点点头。
心中却在疯狂地想,不是吧不是吧,他说以心魔造出个喝醉了的妖女,还欺负他的耳朵,其实是在公然讲他的春梦吗?
没想到他们乾旋的风气这么开放。
安稚有点不好意思,所以礼貌起见,是应该顺着他点评一下他的春梦吗?
“妖女啊?什么样?好看吗?”安稚大大地咬了一口果子,用含糊的声音掩饰羞涩。
符渊淡淡答:“确实……挺漂亮的。”
看吧,还真是春梦。
青翳镜前的键盘换了,还是木雕的,但是已经能按下去了,手感舒适。
上午的网课讲网络协议,上课的老师声音太过温柔,又平缓得像条线一样,催眠指数十级。
安稚昨晚大半夜都因为灵元躁动,睡得很不好,这课就上得昏昏欲睡。
倒是符渊时不时过来看一眼屏幕,一会儿问问这是什么,一会问问那是什么。
“就是网啊,”安稚靠在圈椅里半闭着眼睛解释,“你用青翳镜上的那个东西,就是这么搭起来的。”
老师唱完催眠曲,又让大家下载了模拟器,自己动手配一个简单的局域网。
安稚把路由交换机和几个电脑图标拖到屏幕上,连了两下线,敲了三行命令,就撑不住,彻底趴了。
一觉睡得很爽。
再醒过来时,已经下课了,私聊窗口闪个不停。
是孟小汐发过来的。
【安稚你敢公然睡觉?】
【视频一直开着你知道吗?】
【你手机关机?】
【你家猫又来了】
【你家猫一直在跟大家聊天】
【算了你睡吧宝贝晚安】
……
安稚一激灵,彻底吓醒了。
恍惚中记得,刚刚开始做练习时,老师好像说要大家开视频来着,『迷』『迷』糊糊的,安稚也不记得自己点了没有。
问题是猫聊天是怎么回事?
安稚看了一眼群聊窗口,她的名字发了一大堆『乱』码,好像脸滚键盘。
“符渊!”安稚怒吼。
符渊的声音就在耳边,悠长回转地“嗯?”了一声。
声音很低,很有磁『性』,让安稚的气顿时短了一半。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正俯身和安稚一起看青翳镜。
“这是怎么回事?”安稚指着屏幕上确凿无疑的他捣『乱』的物证。
“你睡着了,我一不小心踩在了键盘上。”
“‘一不小心’踩在键盘上,能踩得一句一句的,还有问有答?”
“你那么多同学都在跟我聊天,不回复不好。”符渊很无辜,“也没真的敲字,都是随便『乱』点的。”
“『乱』点?”安稚指着一片混『乱』中明显有意义的一句,“别人问‘你是安稚的猫吗’,你回答的一堆『乱』码里夹着个‘她是我的’是怎么回事?”
她同学看见这几个字都笑疯了。
符渊淡定答:“你前几天上什么‘概率论’,我听到你的老师讲过一个无限猴子定理,有足够的时间,猴子都能用打字机『乱』按出全套莎士比亚,我敲出一句话怎么了?概率问题罢了。”
行吧。
安稚绝望,“你就不能直接帮我关掉视频吗?”
“当然要先『乱』压一会儿鼠标键盘。一只猫走过来直接关掉视频,不奇怪吗?”
一只猫回复别人的话才奇怪吧?
安稚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顿时忘了符渊捣的『乱』。
都下课了,练习还没提交。
过时没提交就等于旷课,这节课白上。
“完蛋了完蛋了。”安稚快哭了,手忙脚『乱』地去找模拟器的界面。
“你是说你的作业吗?”符渊悠悠问,顿了顿,“放心,我已经帮你做完了。”
安稚:?
“是关掉视频以后做的,也提交了,还提前了十分钟。”符渊说,“你们的作业也太容易了,比做青翳镜容易多了。”
他刚刚在安稚身后跟着她上了一节课,竟然学会了。
这只猫的功能越来越复杂。安稚深深怀疑,这么上一阵网课,这只大猫说不定能拿个学位什么的。
下午去七凉山,符渊和南沉认真探讨过,结论是继续让安稚和新弟子们一起修行。
安稚怀揣六阶灵元,脑子里空空如也,硬件上是高手,软件上是菜鸟,就像忘了装系统的顶级游戏本,还是从头学起稳扎稳打比较好。
安稚进功房时,整个功房都静了静。
一方面是因为昨天的事,她是玄苍王的妹妹,还能一招打飞炎鬼,在她没来之前,功房里已经讨论得热火朝天。
另一方面,今天所有人都在盯着她身上的衣服瞧。
就连弟子中最不在乎衣着打扮的纯直男们都在想,她连着三天都穿了绝世孤品,不知道今天又会穿什么。
安稚却对今天的衣服非常有把握。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