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渊冷哼一声, 语气并不相信,“化心是玄苍银狸王族的,你说说看, 我是银狸族什么人?”
元芒并不敢直说。
虽然央漓很少『露』面, 乾旋还是一直都有一种传言。
说苦海之主央漓长得和玄苍王符渊很像, 那是因为央漓其实是上一代玄苍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两个人是异母兄弟。
这很说得通,因为央漓处处和符渊作对。
就连元芒父子,都曾经亲手经手办过央漓故意和符渊找别扭的事,只要符渊有的, 央漓就去抢, 两个人向来水火不容。
元芒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您是银狸王族的皇子。”
符渊作暴怒状, “以玄苍的化心应该是我的, 你找到了, 不应该立刻呈给我么?”
元芒父子做过各种偷偷『摸』『摸』的坏事, 可这件事是真没做, 顿时觉得冤死了。
不过元芒也松了一口气:央漓发脾气过来拆房子, 原来是因为这种子虚乌有的事。
既然没有, 假的真不了, 就好解释。
“尊主, 这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诬陷,属下并没有私藏化心。尊主可以让造谣的小人出来跟属下对质。”
“造谣的小人”就是符渊自己, 符渊冷笑一声。
“对质?楼容一跟我告密, 说你拿到了化心,立刻就失踪了。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
安稚努力控制住面部表情, 心想:你可真够能掰的啊。
就算元芒在苦海底这么多年,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现在脑子还是有点『乱』。
楼容失踪的事这两天已经传到了元芒府,不止楼容没了,止妙也不见了。
元芒让人盘问过楼容府的人,说是这两天府里是来过两个人,听他们描述的长相,有点像央漓和他身边那只宠物。
元芒原以为楼容是央漓杀的,止妙也是他拿走的。
可是央漓现在忽然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撕开脸『逼』问化心的事,还说是楼容告密。
这又是怎么回事?
元芒想不通。
难道是楼容真的受人指使,和央漓密会,对央漓说过么?
苦海底除了央漓这个苦海之主外,就属元芒家势力最大。
树大招风,会不会是其他势力收买楼容,想故意陷害他,然后让楼容躲起来了?
再不然,就是央漓打找化心的名义,想进府来找失踪的赤舆珠?
短短的一瞬间,元芒脑中『乱』纷纷冒出无数念头。
各种可能『性』,各种逻辑,反逻辑,反反逻辑,全部同时涌脑子里。
总而言之一个字,就是——
懵。
这只老狐狸被符渊的几句话彻底弄懵了。
但是只有一件事,元芒心里很有底:化心是真的没有。
化心不在元芒府里,就算把元芒府翻过来也没有。
“尊主,”元芒尽可能用最诚恳的语气说,“我是真的没有化心,这辈子连化心是什么样都没见过。”
符渊冷笑一声,“我收到线报,你这些年不是一直都在找化心?你敢跟我说不是?”
元芒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我这些年是一直在找化心没错,可是我是真的没有找到。当年凌霄岛碎了以后,就再没人见过化心,估计是被他们送走藏起来了。”
符渊“哦?”了一声,“估计?这种事,你是怎么就能估计出来了?”
元芒知道这位尊主大人心思细密,一心想让他相信自己。
“我好像是亲眼看见了。”元芒说。
他努力分辩。
“当年凌霄岛碎之前,他们在外面斗法,我趁『乱』悄悄『摸』进了宫里,想偷偷把化心找出来。找到玄苍王的寝殿的时候,看见了他们玄苍的王妃。”
元芒抬头看了符渊一眼,揣度这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的心思,补充,“——那个贱人。”
他说的应该就是符渊的妈妈。
就凭这两个字,原本要裂成八块的话,现在就得变成三十二块。
安稚心中默默地给元芒点了个蜡。
“她正站在一个冒红光的传送法阵里,怀里抱着么东西,红光太亮了,我看不清楚,但是我觉得,应该就是化心。”
安稚心想:从符渊梦里看到的景象倒推,她抱着的,更可能是两只小猫崽。
“我看见法阵的红光聚在一起,『射』到旁边的一面镜子里,她好像马上就要传走了,我当机立断,发了一个大招过去,打在她的身上……”
安稚心中恻然。
这就是猫妈妈重伤,穿过去之后连人形都化不了的原因。
元芒语气遗憾,“可惜她还是传走了。后来凌霄岛碎成那么多片,也没能再找到化心,以我估计,化心是被她带走藏起来了。”
安稚心想:凌霄岛那时候快被攻破了,情况危急,猫妈妈当时说不定真的是带宝宝们去藏化心的。
换句话说,化心很可能是被她带到了另一个世界,说不定就是安稚的世界。
以他们这些人用了这么多年,论如何都找不到化心。
因为化心根本就不在乾旋。
符渊随便诈了元芒两句,就听到了全部他想要的东西,默然不语。
安稚听见,站在他身后的景邑也低低地叹了口气。
就是这个元芒,为了化心,勾结别人,碎了凌霄岛,害死符渊的父亲,又亲手打伤符渊的母亲,害她落在虐猫的恶棍手里。
眼前这个人,是让大猫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我知道了。”符渊说。
他的口气低沉平和多了,和刚刚暴怒的样子很不一样,元芒父子齐齐地松了口气。
元芒赶紧说:“若是有一天我真的找到了化心,一定呈给尊主。”
符渊淡淡答:“不用了。”
元芒父子两个一起纳闷地抬头看他。
元芒忽然被一种形的力量举起来了。
他飞到了天上。
元芒惊恐地挣扎了几下,反应过来,对符渊叫到:“尊主?”
“我不是你们的‘尊主’,”符渊纠正他,“我是玄苍王符渊。你当初是怎么害死我母亲的,我现在还给你同样的死法。”
元芒不可置信地看符渊和央漓一模一样的脸,怔了片刻,赶紧起手掐诀。
数道白光向符渊『射』了过来。
可惜白光只能飞到离符渊十几步远的地方,就无影无踪。
在绝对的力面前,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
安稚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这些人和大猫之间的差距。
论是符渊还是央漓,现在的修为,已经离十二阶只差一步,在整个乾旋再没有对手。
前些天,央漓会耐『性』子对付他们,跟他们演来演去,只不过是把他们当成了聊时的玩具,把这里当成了他的游乐场。
就好像跟在耗子身后的猫,没事就伸出爪子拨弄两下,歪头看小耗子们到处『乱』跑,并不想一口吃了它们。
吃掉了,剩下的漫长而聊时光该怎么打发呢?
元芒现在真的像一只被爪尖勾起来的耗子,被吊在天上,胡『乱』蹬着腿。
一道细而明亮的光线出现在他的胸前,好像一把锋利的刀,缓缓地刺入他的身体,然后向下慢慢划了下去。
元芒被开了膛。
安稚垂下眼睛。
梦里那只可怜的母猫又出现在眼前,鼻端好像还能闻到血腥,还能听见两只小猫凄厉的惨叫。
没有抬头看天上,安稚就留意到了善啸。
善啸发现符渊一心对付他父亲,抓住这个机会,立刻掐诀,好像要跑。
元芒还没死,在天上也看见了,绝望地叫他:“善啸?儿子?”
好像希望他出手救他。
善啸根本没往天上看,火速召唤出一个传送符阵。
安稚心想,连他爸都能扔下不管,真是个狠人。
景邑与安稚同时发招,推了过去,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善啸一闪就消失了。
符渊好像并不放在心上,专心处置元芒。
果然,没用半秒,善啸又重新出现,像被人踢了一脚一样滚在地上。
安稚忽然发现,整个元芒府上空,包括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好像都被一层若有若无的屏障罩起来了。
这地方被符渊封了起来,根本传不出去。
善啸锲而不舍,又掐了一个诀。
这次倒是传走了,没再被踢回来,他出不去,那就只能是进了善啸府内。
符渊处理完元芒,又放了一把火,把他彻底烧成灰。
元芒的飞灰从空中飘落时,元芒府中传来隆隆的闷雷声,一阵紧似一阵,雷声中,府里突然腾起熊熊大火。
安稚纳闷:符渊又没动手,他们怎么自己放火把府给烧了?
这火非常奇怪,好像整座府都浸满了汽油一样,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整座元芒府就变成一片火海,火苗窜得奇高。
黑烟一大股一大股地腾起来,火焰中,一道又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大火里往外爬。
景邑出声:“是万鬼阵。”
安稚:么东西?
看见安稚一脸茫然,符渊耐心解释:“是个恶阵,里面有杀人的鬼影,有陷阱和机关,发动阵法时要用活人祭阵,善啸把他的一府人烧了,想用这阵来对付我。”
恶阵?
安稚忙问:“厉害吗?”
符渊点头答,“很厉害。”
然后伸出手。
安稚认识这招,又是破空隆。
破空隆平推出去,形的罡气碾压一切,直冲苦海穹顶的烈火和黑烟被罡压制,瞬间消失,连同万鬼阵里的机关和重重鬼影,连带着整座元芒府,一起被推成平地。
安稚语:“这叫‘很厉害’?”
“我只说很厉害,并没说我对付不了。”符渊继续耐心解释。
废墟中,善啸竟然又出来了。
这一次,他直接走到符渊面前,先施了一礼,“王上。”
他突然彬彬有礼的,不知又要玩那招。
“王上,当初的恩怨,都是我父亲与玄苍之间的恩怨,现在我父亲死了,这件事也了了,我不明白王上为什么一定要跟我过不去。”
他这几句话说得振振有词。
其实也有点道理。
如果符渊只是符渊,也不考虑安稚和他的过节的话,符渊是没么理由和善啸过不去。
符渊问他:“你是想让我放了你?”
善啸连忙说:“王上胸襟宽广,大人大量。”
符渊想想,“你说得也算有理,这样,我给你一个机会,撤了禁制,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不过如果再落到我手里,我就杀了你。”
善啸原以为符渊会斩草除根,想用万鬼阵拼死一搏,不料这种着名的恶阵在符渊面前根本没用。
现在说出这几句话来,不过是绝望中赌赌运,没想到竟然给自己搏到一线生机。
他连忙说:“多谢王上。”
符渊冷笑一声:“从浮空岛到苦海底,乾旋就这么大,哪里我会找不到?你能躲到哪里去呢?”
符渊手一挥,撤了那道透明的禁制,善啸一秒都没多停,就掐诀传走了。
安稚心想,大猫又把耗子放了。
猫放了耗子,绝对只是为了捉起来更好玩而已。
果然,景邑问符渊:“你在他身上做了标记?”
符渊点头:“没错。”
安稚完全不知道:做标记?么时候?
符渊闭上眼睛,好像在凝神感觉周围的么东西。
他睁开眼睛,示意一个方向,“他去那个方向了。”
他做了一个红『色』的传送符阵,示意景邑来,带着安稚和景邑朝那个方向传过去。
到了新的地点,又重新感觉善啸的方向,再传一次。
就这样,一次次也不知道到底传了多远,他终于停下来了,“他应该就在这里。”
这里是一块奇怪的地方。
红褐『色』的土地裂成一块一块的,形成深入地下的巨大裂缝,好像一道道深深的峡谷。
安稚往下看,只觉得里面黑黝黝的,看不到底。
符渊也看了看下面,抬头问景邑:“从这里下去,也大吉大利?”
景邑没说话,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人转瞬就到了峡谷底。
这里很黑,而且竟然很热,一阵又一阵地冒出热气,安稚心想,这是乾旋大陆的海底,该不会冒出岩浆来吧?
符渊不知从哪拿出一颗小号的月魄珠,让它浮在空中,周围立刻亮了。
符渊感受了一下方向,指指峡谷深处,“他就在前面。”
跟月魄珠照亮的路,三个人一起往里面走,走了没多远,就看到前方的一面石墙。
符渊说:“这里应该就是苦海底的禁地。”
安稚也猜到了。
善啸要逃跑,连堡垒一样的元芒府都不安全了,为躲过符渊,他一定会找个更隐蔽的地方。
说不定就会来这个他们一直在提的苦海底的禁地。
大猫把耗子放了,只不过为了让他引路而已。
石墙看起来像一个入口,却光滑一片,也不知道这门该怎么开。
这种事根本不用瞎『操』心,只要交给大猫就行了。
景邑和安稚跑到旁边,各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悠闲自在地等符渊开门。
景邑跟安稚闲聊,“其实我家和当年反叛的祭司是一族人。”
啊?
他看了一眼安稚立刻警惕起来的表情,笑了,“不用担心。玄苍的祭司之职,原本一直是我们这一支的,他们的一支本来是旁支,用了点卑鄙的手段把我家挤走了。”
他说:“后来符渊做了玄苍王,就把我们这支接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
安稚问他:“那你会算命吗?会看手相吗?”
景邑笑道:“略知一二。”
安稚伸出手,“那你能不能帮我……”
安稚还没说完,一本形状颜『色』都很奇怪的书就递到了她的手掌上。
是符渊,他走过来,把一本书交给安稚。
“你们两个很闲是不是?这是元芒带在身上的书,可能就是关于禁地的那本古书,你们看看?”
安稚没有看他杀元芒的过程,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书拿到手的。
这是一本绿『色』的书,材质奇怪,像是很多片丝绢一样柔软的绿叶子钉在了一起。
安稚翻了翻,里面的字也很奇怪,有点像小篆,反正安稚是基本不认识。
景邑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他边读边解释:“上面说,这个苦海底的禁地,原本是安放乾旋大陆的灵魄的地方。”
安稚:“乾旋大陆的灵魄?你是说,这块大陆本身是有灵魄的?”
景邑很坦然:“这有么好奇怪的?”
安稚想想也是,上次去天藤岛时遇到的绿衣少年,就是整座天藤岛的灵魄,那么乾旋大陆本身有灵魄,也很正常。
这块大陆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