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苍云是个修仙的好苗子,昔日苍松部落三十名童子上山学艺,唯独苍云仅用十年就修成蕴灵关,晋升周天关,在山门中独占鳌头,引得蔡敏娜连连称赞,王盘也对他寄予厚望。
后续,苍云际遇不凡,在外游历时,机缘巧合得到一株‘七霞莲’,增寿五百载,仅在入道期就有六百多年寿数,前途一片光明。
在王盘死时,苍云年仅百余岁,就已经修至入道第三关、培元第二境。
依照常理而言。
他这运道。
他这资质。
往后还有整整五百年——
培元关!
龙门关!
最终修成‘食气仙’的概率不小。
可谁曾想。
昔日天骄,沦落至此。
修仙路断,惨淡收场。
“修仙太难!”
“师父走后,百余年间,弟子连破培元关第三境、龙门关第一境、第二境,直奔龙门第三境‘跃龙门’,经‘风雨’、历‘雷霆’、遭‘天火’,最终一跃,却力竭收场。侥幸保下命来,仅折寿十来年、修为倒退至龙门关第二境‘溯游境’。”
“但我心气,大受打击。”
“红花派遭劫后,我得蔡师叔相助侥幸逃脱,途中勉强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难以突破,被打落境界,百年苦修尽成泡影,再次折寿十年。”
“那时,我心灰意冷,终转修巫法、祭炼巫器,终日与亡魂作伴,不见天日。”
“人不人,鬼不鬼。”
“前些日,鼓起勇气,第三次溯游而上、鱼跃龙门,又是失败告终,如今,我时日,无多矣!”
“弟子!”
“愧对恩师!”
苍云落泪,泪水猩红。他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痛哭不敢抬头。
哭声动人心。
王盘动容。
是啊!
仙道何其难!
入道四关!
四关十二境!
十二境四十八重!
一重一坎,一境一壑,一关一天地!
苍云本为天骄,第一次豪情万丈,第二次恨意滔天,待到第三次再度跃龙门冲击食气仙时,却已经心气消磨、颓然无力。
分明看到希望。
却又犹如天埑,被死死拦住。
这滋味。
设身处地想一想,就知道该有多遗憾多绝望。
但是,苍云好赖还修至第四关,修至第四十八重,试过跃龙门,尝试过冲击食气仙,而且尝试了三次。
虽说都是失败告终,但到底见过世面,有过希望。
可王盘呢。
游戏中两世修行,如今却仍在第二关徘徊,修为止步入道第二十一重‘返先’,连入道四关的一半路程都未走完。
这一世。
能否跃龙门,都是悬而未决。
修仙!
太难!
也难怪苍云绝望,寄希望于巫法。
可巫法诡异、歹毒,正儿八经的巫族肉身通玄,能抗得过巫法的种种反噬、代价。
而苍云属人族,修巫法,实在勉强。
巫法压迫,巫器侵蚀,以至于,堂堂红花派二代掌门,堂堂入道第四关龙门修,最终却成就这番模样。
实在凄凉。
……
“之后呢?”
这话题太沉重,王盘掠过,岔开话题又问:“逃出二八莲台山后,你都去了哪里,都是怎么过的?又怎会跟摩天岭起了冲突?”
此后二百余年,应该还有许多故事。
“妖吃人!”
“我欲荡尽天下妖魔。”
“奈何,实力不济,天不助我!”
长太息以掩涕兮,苍云这一生经历太多,终究是不愿相信恩师能死而复活,方才对着王盘叹息、痛哭,冲的其实不是眼前王盘,而是他心中、他追忆的那位恩师。
所以,不管眼前王盘是真是假,苍云不在乎。
他痛过、哭过,忏悔过、认错过,态度表出,死前发泄一通,却不愿透露他离开二八莲台山之后的任何路线、任何布置、任何后手。
说到底,还是担心‘王盘’是假冒,是为套话,想要套出他为对付六篪大妖而在这二百多年前做出的种种谋划。
这是万万不能与人透露的。
谨慎,终归无大错。
“这一生能窥见苍茫仙道一角,能看到人族对抗巫、妖的一丝曙光,已经满足。”
“可惜,弟子看不到人族如日横空的那一日。”
苍云看向王盘,枯槁脸上露出狰狞笑容,声音厮磨如老树皮,语气却带着浓浓眷恋与不舍:“师父,弟子去了!”
话毕。
苍云含笑、垂头,再无生息。
……
“唉!”
王盘见状,再叹一声。
一叹弟子黯然离世。
毕竟相处百余年,感情深厚,见着昔日朝气蓬勃的天骄弟子黯淡收场,难免心酸。
二叹仙道举步维艰。
从苍云想到自身,又想到现实中的红花尊者。他自己还在入道的泥潭中挣扎,而老娘虽然贵为广源派神兽尊者,却也在‘食气仙’的尽头、在‘改命仙’的门外逗留,不敢进,不能进。
仙道,实难!
至于苍云最后的不信任,以及对后手的刻意隐瞒,倒没什么好叹息的。
他能理解苍云的谨慎,只不过这弟子对这师父的了解,对仙道的了解,终究太少太少。
“让我看看,你从二八莲台山离开后,都发生了什么!”
王盘捻着诀念着咒,运起‘诛梦法’中的‘入梦术’,趁着苍云将死未死、弥留之际,随风潜入梦,随着他的死亡回闪,回顾他这一生经历种种——
幼年生于苍松部,懵懵懂懂。
少年修于红花派,初涉仙道。
成年青春初懵懂,心有所属。
青年游历四方境,增寿五百。
百年执掌修仙门,一代宗师。
壮年修成龙门关,剑指食气。
而后。
第一次跃龙门,失败!
红花派遭难,苍云出走。
第二次跃龙门,再败!
对仙道心生绝望,开始转修巫法。
直到十多年前。
苍云第三次跃龙门,不出意外,还是以失败告终,仙道彻底无望,寿数所剩无几。
在这期间,他这后半生,从二八莲台山走后,先往东,再往北,后往西南。
一路上。
传道人族三百,打杀妖魔三千。
收徒数十。
后半生,虽不在二八莲台山,但却一直在为拯救红花派、拯救苍松部而努力。
此前时日无多,苍云其实已经在回转,准备返回二八莲台山,让‘鸠杖’中的苍松旧部、红花英魂得以‘落叶归根’,看一看祖地。
摩天岭!
这是最后一站。
可恨三老魔太过厉害,破去苍云鸠杖中十三阴龙,其后鸠杖更是被鼠精趁乱夺走。
本源重创!
根基不再!
原本还剩下十多年寿命的苍云,连一日都没熬过,一命呜呼。
这一生。
就此终结。
当此时,轮回未开,苍云有无下一世,还在两说。
王盘入梦,走马观花般的看完苍云一生,结束后,抽离出来,伸手替苍云合上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摇摇头,又记下一桩:“待回到现实,我要再寻一门修鬼仙的法门,以及助人死后转为鬼修的法子。”
至于苍云——
“只盼你能熬到后土娘娘化轮回的那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