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衡闻言一愣,接连多日的暴雨,的确容易发生洪涝……
但江州那边没有任何异动。
江州离京城颇远,连日暴雨这事可大可小。
江州一带的官员多为太后党羽,定不会将这种事当做大事上报。
所以,元衡也不知这老头说得是真是假。
他将信将疑,问道:“接连多日下暴雨?江州离京城甚远,朝中并没有消息,先生人在京城,又如何得知?”
齐先生将手中茶盏“砰”地一声放在桌上。
茶水溅出些来,顺着桌案流下。
“就说你们这些为官之人迂腐不堪,老夫不在江州,就不能知道江州是否下雨了?”齐先生瞪大眼睛,气道。
“城外已经有流民出现了,这雨想必不是一般的大。”齐先生摸了摸胡须,瞪了一眼元衡。
“若不是担心江州百姓有难,老夫才懒得与你们这些朝廷中人打交道呢。”
“一个二个只会些花花肠子,乱七八糟的,实绩是一点儿也没有,看了就让人心烦。”
……
元衡一时沉默,闷不做声,头一次被说得哑口无言。
“你们这,我看也就这茶水好喝。”
齐先生将那杯被溅得只剩小半的茶盏端起,一口喝完。
“你呢,看起来跟个木头似的,原以为会比那些朝中官员机灵些,现下看来也不过如此。”
齐先生站起身,也不管元衡,径直往外面走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他。
“老夫今日言尽于此,你若听进了,趁早准备,若真有那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毫无防备,以至酿成大祸。”
齐先生走后,元衡在书房中沉默良久。
半信半疑之下,他还是抽空着手准备了防洪赈灾之事。
果不其然,这才过了七八日,江州便传来洪涝灾害的消息。
齐先生虽然貌似江湖骗子,但内里却很有真才实学在,他在此事上的远见,元衡自愧不如。
但到底还是晚了些,如今江州岌岌可危。
防洪之事,他还想听一听齐先生的意见。
青泽很快将齐先生请到王府,元衡亲自在门口迎接。
齐先生还是那样,身着素色衣袍,头发花白。
眼睛瞪得老大,瞧着十分有精神。
元衡朝他行了个晚辈里,齐先生也不避让,直直走过来。
“晚辈见过齐先生。”元衡道。
齐先生径直走进书房,把元衡丢在后面。
“不必同我搞这些虚礼,有什么话快说,顺便给我上盏茶,就要上次喝的那个。”
说完便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元衡示意青泽去准备茶水,自己则走到齐先生对面坐下。
“实不相瞒,晚辈此次请先生过来,是想同先生商讨防洪之事。”元衡道。
齐先生摸一摸胡须,眼也不眨,道:“老夫猜到了。”
青泽端茶上来,元衡动手替齐先生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他端起茶盏敬了敬齐先生,轻抿一口,道:“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什么高见?”齐先生喝了口茶,端着茶盏,笑眯眯地。
“老夫只会预测天气,防洪筑堤之事,老夫可不擅长。”
元衡又一次梗住,若是旁人说这话,他可能会以为对方是在谦虚,但这话从齐先生口中说出……
齐先生心直口快,说的多半是真的。
元衡沉默。
齐先生看他的样子,恶趣味地笑起来。
“老夫是不会治理水患,不过嘛,看在你不吝啬好茶的份上,老夫便勉强指点你一二吧。”
元衡洗耳恭听,道:“先生请讲。”
齐先生放下茶盏,摆摆手,道:“不急,老夫听闻衡王府中有一藏书阁,藏有各类卷宗典籍。”
“先带老夫去看看,老夫还须借那前朝治理水患的卷宗一阅。”
元衡点点头,带着齐先生往藏书阁那边去了。
衡王府的藏书阁是一个二层阁楼,占地颇大,藏书丰富多样。
是京城中除了皇宫御书房之外,第二大的藏书阁了。
内里装修精致,书架与书架之间,有好几处供人坐下翻阅书籍的地方。
说白了,有些像苏夏前世时的图书馆,只不过座位没有那么多。
苏夏平日里最喜欢来这里坐着看书,是因为藏书阁的那种氛围,很适合静心阅读。
早上处理了含碧之事,元衡有急事先走了,她用过午膳之后便直接来藏书阁了。
苏夏有每日午睡的习惯,今早被含碧的事情弄得有些心烦,中午竟是忘了休憩。
到了藏书阁,她寻了上次未看完的《九州风物志》,翻了几页便开始打瞌睡。
迷糊间,她恍惚听到元衡的声音,便一下惊醒。
苏夏凝神,细听了一番。
藏书阁没什么人会来,很是安静,但越是安静,就越发显得旁的声音突出。
果然是元衡,还有另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两人在对话,隔得远了有些听不清。
苏夏只隐隐约约听到“水患”、“堤坝”等字眼。
苏夏正在思考自己是否要避开他们时,元衡的声音便越来越近了。
元衡和齐先生边走边说,直往苏夏所在的这边走来。
元衡的声音清晰可闻,他道:“前朝典籍都在这边,先生随我来。”
话音刚落,元衡和齐先生便从书架转角处走了出来。
苏夏手里还握着书,站在书案旁,一副要走的架势。
元衡微微皱眉,他忘了苏夏每日都会到藏书阁。
现下突然撞见,又有齐先生在一旁,气氛有些微妙。
“这位是?”齐先生问道。
元衡正要回答,苏夏便抢着回答,“我叫苏夏。”
齐先生摸了摸胡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仔细回想了一番,恍然大悟道:“你便是衡王妃?”
苏夏尴尬一笑。
齐先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看了看元衡,道:“这人没眼光。”
气氛顿时更微妙了。
忽略他话中的意思,齐先生还是很慈眉善目的。
苏夏对着他嘿嘿一笑,便扯了扯元衡的衣袖,小声道:“王爷,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元衡低头看了眼苏夏放在自己衣袖上的手,皱了皱眉,到底没挣开。
“你才刚来,为何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