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打的嘴巴可和刚刚不同,来人似乎用了全身力气抽过来。“叶锦贤”顿时脸皮紫涨,眼冒金星,“噗”的一口,竟吐出个后槽牙来。
“你他妈……”
被扇晕了的“叶锦贤”这次是真急了,想也没想,抬手就挥了过去。却不知被谁一把擒住了手腕。
“爹……爹!”待看清打他嘴巴的人后,“叶锦贤”不禁一惊。
“谁是你爹!”叶老爷咆哮着,看向他的目光恨不得吃人。
“叶锦贤”心中一惊。忙转头去看攥住他手腕之人,却原来是“舅舅”。
“我,我正与舅舅在此用膳……”谁知此话一出,便见叶老爷满脸讥讽,冷笑连连。“叶锦贤”心中一沉,整个人直往下掉。大事不妙!
而与此同时,包间里立时又走进几个人来。先是靳氏扶着已哭成泪人的叶夫人。紧接着是穿着官服的严文宽,身后跟着严恬、严愉。
一见官服,“叶锦贤”当即完全确定事已败露,自己这是被算计了。他立刻转头恶狠狠地瞪向正攥着他手腕的“舅舅”。
只见“舅舅”微微一笑,甩手将他撂倒在地,随后掏出帕子醮了茶水往脸上抹了几抹,立刻卸了一脸的麻子黑粉,露出本来的白亮面皮。
“是你!”叶锦贤大叫起来。
那“舅舅”正是秦主恩。
秦主恩哈哈大笑,随手将脏帕子砸到“叶锦贤”脸上:“叶锦贤根本就没有什么过继给方家的舅舅。怪就怪你唯利是图,贪得无厌。贪婪最终将你送进了鬼门关!”
“还有,夫君向来品行端正,最厌恶的便是那烂赌污糟之人!他又怎么会去赌且欠下巨额赌债?!”靳惠娟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睛。
那边叶夫人已然泣不成声,听得儿媳这话,更是一边嚎啕,一边转身抱住靳惠娟。婆媳俩抱头痛哭。
原来叶家二老已然躲在隔壁听了半天。假叶锦贤现下是彻底暴露了个干净。
既然这“借尸还魂”的骗局已被拆穿,严文宽便不再多言,大手一挥,门外立刻冲进来五六个衙役。李班头手拿着铁链,“哗楞楞”将人犯锁上。
谁知这假叶锦贤犹不死心,临出门前眼巴巴看向叶家二老,做出副可怜之相,欲博同情。
可叶家二老哪里还会上当。叶老爷怒目而视,瞪了回去。叶夫人则以帕遮面,哭着避开目光。
“呸!”
一见脱身无望,这家伙立刻凶相毕露,狠狠朝地上啐了口浓痰,之前的翩翩风度荡然无存。
可谁也没有想到,当他走到严恬身边时,突然停住脚步,转脸冲她猥琐一笑,满眼邪秽。
“快走!”李班头吓了一跳,抬腿一脚踹在他的腰眼儿上。这家伙当即一个趔趄扑了出去。
不知死活的东西!李班头额上冷汗直冒。他们家大人和两位少爷可都在场呢。这混蛋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找死不要紧,可却别连累了自己和兄弟们!如若因押解不利被打了板子,他们这帮人找谁说理去?!
李班头想得不错。“叶锦贤”那一眼好悬没让这三人当场发作,且事后也还没完。
……
“什么?你要亲自去审那个假叶锦贤?我不同意!”此时的严愉瞪着严恬,颇有些气极败坏。“那混账是个什么货色,捉他时大家可都看见了。你一个姑娘家,去审这么个地痞无赖?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再说,审案这种事你哪掺和得了?那是叔父的事!是男人们的事!。”
严文宽一听他这后半句,就知道,要完!
果然,只见严恬迅速端起一张温婉的面孔,冲严愉微微一笑。
秦主恩当即头皮发麻,隐隐觉得这丫头像是听见了某种战斗的号角,此刻分明做好了血洗沙场的准备。
“那假叶锦贤被审了一天一夜,却拒不招供,坚称自己是‘借尸还魂’的叶家大少爷。二哥哥以为,该如何是好?”
“这……”严愉忍不住转头看了看主位上喝茶的严文宽,“要我说……还是叔父太过仁慈,只堪堪打了他几板子。刑房有千般刑具,若要认真给这厮一一用上,不愁他不开口!”
“咳咳咳咳……”正在喝茶的严文宽,突然被呛了一下。
“二哥哥主张施重刑?”
“对!”
“若用重刑便难免有屈打成招之嫌。且二哥哥也说了,那贼油滑得很。便是用了重刑暂时招供,可按察司复审时怎知不会当场翻供?如果他以‘受刑不过,屈打成招’再反咬一口,此案说不定会被翻案。
“更别说判决流刑案件还要上报京中刑部备查。若是不审成铁案,将来后患有无穷!不仅贼人不得惩罚,苦主不得伸冤,便是爹爹的官声也会受损!”
“你去就能审出来了?我跟着三叔溜溜儿审了那孙子一天。这混账东西,东拉西扯满嘴胡沁!一会儿说自己是洛州人,一会儿又说自己是京城人,天上一脚地上一脚,没一句真话!三叔和我都没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
“谁说我爹没有办法了?”严恬忽而正色道,“我可不就是我爹的‘办法’!”
“咳咳咳咳……”严文宽又被呛了一口,这次咳得更加厉害。
秦主恩赶紧上前替他拍着后背,心里直可怜这严家三叔。今生养出这样的女儿,也不知道今生是来报他不世之恩的,还是来寻万世之仇的。这好一阵歹一阵的。别人家的女儿都是暖人的小棉袄。他家女儿可算得上是熊熊炼人炉……
“就你?”这边严愉正似笑非笑地看向严恬,微露讥诮。
“对!我!”严恬这边却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只要让我审,我就能找出破绽!若不把这个假叶锦贤的真名实姓籍贯过往都查得清清楚楚,此案便是悬案。也终不能送交按察司复审。我想,他也定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如此奸滑抵赖。
“不过看二哥哥这满眼的讥诮,可是不信小妹?难道二哥哥有什么更好的奇招妙计来降服那贼?不如说说,小妹正好请教!”
“我……呃,咳……倒是,没有。”
“哦……”严恬娥眉一挑,降然拖了个长长的尾音,“二哥哥说我掺和不了审案,又说这是什么‘男人们的事’。可现如今看来,二哥哥似乎也掺和不了呀!”
呃……
“哈哈哈哈哈哈……”秦主恩先笑为敬,狂捶桌子。
这丫头!她是在暗讽严愉不是个男人?
被暗讽“不是男人”的那位,此刻脸上赤橙黄绿青蓝紫……颜色缤纷,煞是……难看……
嘿!为了证明自己“是个男人”,这事儿他还必须掺和到底了!
……
知府衙门的后堂,“叶锦贤”带着沉重的手镣脚镣费力地跪倒在地。对面的两把官帽椅上泰然坐着知府千金和那个满脸胡子的侯府少爷。
一墙之隔的耳房内,严文宽和严愉正皱着眉头紧贴薄壁静听。
让严恬自己审这个“叶锦贤”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可她却坚定地拒绝与父亲同审。
严恬看着堂下的人犯,暗暗沉了沉气。有父亲在身边她终是放不开手脚。既顾忌太多,有些话问不出口,又不能以她为主导。且犯人之前已经历过严文宽的提审,恐其早摸透路数,心中生出防备。
好在秦主恩自告奋勇,严文宽这才敢放下心让严恬来审。
可严愉就此……却更不放心了。
“你的真实名姓是什么?”严恬看着跪在地上的“叶锦贤”轻声问道。
秦主恩和隔壁的严愉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严恬审问犯人毫无气势,恐怕这结果不会尽如人意。
“呵呵呵呵……”“叶锦贤”未等开口先咧嘴呲出一口黄牙,“恬恬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你的锦贤哥哥呀……”
秦主恩怒火立时窜上三丈高,当即就要暴起,却被严恬一把摁住。
“大哥!”严恬转头用眼神阻止。
秦主恩平日里对着她都是笑呵呵的,虽满脸胡茬,可那桃花眼映衬下的笑脸却总让人莫名觉得又温暖又甜蜜。但如今他面沉似水的阴郁样子却着实吓人。严恬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秦主恩,暗中也被他小小地吓了一跳。
“大舅哥!”“叶锦贤”一直认为秦主恩是定安侯府的少爷,严恬的堂兄,嘴上便不要命地讨着便宜,“你妹妹舍不得我!”
严恬感觉到自己右手下压制的那个手腕,似乎已经爆起了青筋,在她手心里突突直跳。
她又回头看了眼面色铁青的秦主恩,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你认识我?”严恬的声音依旧轻柔,若徐徐清风,在这阴森的刑讯后堂,简直如同仙乐。
“自然认识的!你是我媳妇靳氏的好姐妹,我怎么会不认识你?更何况你还十分仰慕我的才华。”
此话一出,严恬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哦?我从未单独见过叶大少爷,以前更未说过话。叶大少爷是如何知道我仰慕你的才华?”
“自然是靳氏告诉我的?”
“惠娟在你初到叶家那天告诉你的?”
叶锦贤一顿,随即桀桀怪笑:“恬恬你不用挖坑让我跳。我若说‘是’,大概你就会揪着‘初到叶家’这几个字不放。我回我自己家,怎么能算‘初到’?真是淘气!
“况且天地良心,那天我和娘子还未等好生亲近亲近,便被你半路横插进来把人截走。哪有时间说话,更别说是这些话!
“至于靳氏什么时候跟我说你仰慕我的,自然是新婚之夜,她在我被窝里说的……”
严恬嘴角一挑,舒了口气,右手陡然一松。秦主恩当即暴起。
“叶锦贤”还未等看清发生了什么,便被人一把拎了起来,“嘭”地砸到墙上,随即一柄匕首倏然将他贯穿。那具身体立时如傀儡戏中软塌塌的人偶一样,被一刀钉在墙上。大量的血立时涌了出来。“叶锦贤”“嗷”地一嗓子鬼哭狼嚎起来。
“别看!”
与此同时,严恬被从椅子上拽了起来,顿时天旋地转,前额猛地抵在了秦主恩的肩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