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看上去那么厌恶我的父亲?可既然是这样,她又为什么要找一个和父亲如此像的男人?哥哥和我一点也不像,所以我断定,我父亲和他父亲不是兄弟。
母亲也从未说过他是她的亲生儿子,何况他们长得也不像,他和母亲也并不亲近。
父亲有什么值得被人厌恶的呢?
我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父亲满是鞭痕的躯体,青紫交加的身体显得更加丑陋,翡翠的父亲亦是如此。
我甚至不敢走过去,生理上的障碍让我不敢去多看,母亲拽我,我依旧杵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又开始畅快地笑起来,她笑得格外瘆人,我始终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她就这么狠心,就一定要在我面前笑得这么迫不及待。
我想起小时候父亲教我学的几个字,当我把说话和写字相对应起来时,一种奇妙的感觉贯穿了我整个人,不过他没教我幸灾乐祸。
当我无所事事只会爬树时,父亲买了厚厚的衣服挂在我身前,买了莎草纸给我画画,我读过翡翠的书之后也想要读书,父亲就努力做事,为了让我读书,那么冷的冬天他也每天出门。
在我心里,父亲永远为我好,他没有做过任何对我不好的事情,每当我做出些不符合他期望的事,他也只是皱着眉说我几句,而不是像在这个家一样,动辄被打被踢。quwo.org 橙子小说网
父亲到底有什么错?
我不记得这一天是怎么回家的,我很难过,母亲说,父亲是因为为人提供有偿服务而被抓起来的。
我从没听过这样的字眼,听不懂,但是,交易不就是这样吗?
我为剧院的女孩们提供服务,剧院的管理员支付我薪资,交易不就是这样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难道我也要被抓起来?
这想法让我不寒而栗,我努力忽视这想法,可从此之后我不敢和母亲说话了,我害怕自己被她看不顺眼,当然,我也只是名义上叫她母亲而已,从她带我去看父亲死刑时,我心里已经恨透了她,可我的恨意太苍白了。
我只能重复地说父亲有多好,我能记起来的却很少,只能唠叨那几句一样的事,我总在心里默念我恨她,可我反抗不了她,夏天那么热,那天我觉得就像在暴风雪的中心,父亲就那么草率地死了,突然地,再也不会出现在我身边了。
我想我会不会是天生的无情,父亲死了我没有流下一滴眼泪,甚至连多余的质问都不敢再有了,起初我还会在家里闹,可我的继父会打我,这时候母亲又会扑上去和她打一架,那种疯狂的样子让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在为我出头。
我不明白他们还有什么在一起的必要,母亲为什么不选父亲,而选这个天天和她打架的男人。
后来继兄告诉我说,是继父打死了他的原配,所以才轮得到我母亲和他在一起,可这样的男人怎么有人要他?继兄说我蠢笨如猪,什么也不懂,他说,男人打女人是天经地义,女人最好不要反抗,每当说到这时,他也会嫌弃地看向母亲,发出和我一样的感叹,他们为什么就要在一起!
我说凭什么女人要被打,他说书上是这样写的,我又说,他放屁,书上不会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又不可避免地被继兄欺负了,但他好像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漏洞,只理亏地揪着我内胳膊的细肉。
再后来,我就被母亲送去上学了。
原来在学院读书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我需要完全遵守学院的规则,否则就会被赶回家,两周后才能回到学校。
学校的狗屁规章真是太让人生气了,男孩们窃窃私语地讨论我,女孩们因为我长得不够娇小,也不和我玩,她们说我像男孩。其实原本我以为她们在羡慕我矫健的身姿,但后来我才知道,她们说我长得像男孩,再加上我来到学院之后,所有男孩都让我感到不适,于是那些话也变得不太悦耳了。
我有点希望回到父亲那里了,因为在那里我被说成像男孩,是夸奖我的意思,可在这里,他们从不夸奖女孩,任何话都是在刺激女孩让女孩羞愧然后改变。
我很难过,于是每天缩在教室的角落里,阳光也照不到我,;回了家,我也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因为继兄总是冷言冷语相对,或许他想明白什么了,再也不和我动手了,只是他依然不喜欢我。
这个世界唯一爱我的人死在我面前,我甚至不愿意去看他的尸体,每当我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就会觉得鼻子酸涩眼眶发热,心中悔恨,有石头卡在心口了,上不去下不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人人讨厌父亲,去看父亲的那天,台上台下很多人都在叫好,当时我听不见,可后来后知后觉,我才知道所有人都义愤填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人不喜欢我,学校的人也不喜欢我。继父总是看我不顺眼,觉得我拖累了整个家庭,继兄不喜欢我,因为我分走了他一半的房间,母亲不喜欢我,因为她不喜欢我父亲,学校的男孩们喜欢不怀好意地盯着我,学校的女孩们不喜欢我像个男孩。
这世间好像单单容不下我和父亲。
哦,不知道翡翠怎么样,我和翡翠已经许久没见过面了。分明昨天我还和她一起在剧院里替人打扫地面收拾衣服,一眨眼,我和她已经四个月没见面了,她也没来见过我,我待在家里出不去,除了上学,每天都要准时回家,否则就要遭到继父的毒打。
翡翠,你最近好吗?我最近过的不太好,所以想到给你写信询问你的近况。你没去做工了,阿叔让你去读书了吗?拉比小姐还在生我的气吗?我过得不是很好。
我写下这一行字,在学校里学到过,有人可以帮忙送信,我把易碎的纸小心地带在身上,终于找到了老师讲的地方,三比特送一次信。
我无比感谢母亲,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她是如此地和蔼,每天去上学的时候母亲都会给我五比特,继兄却没有那么多,他只从继父那里得到三比特,然后带着为数不多的钱去镇上做功。对了,继兄不读书,他很早就上镇上做事情了,家里只有我上学,这下他再也不能欺负我无知了,也不能装作有学问的样子打压我了。
可是我不得不承认,继兄当时震撼我的话,的确存在在书里。
他们说,女性最好不要反抗,力量的悬殊存在着,女性只会被赋予不合理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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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些黑了,谁替我点燃了烛火?
薇拉菲尔抬起头来,微弱的烛火明明灭灭,影子被投射到鲜红的墙上。
「殿下,夜有些深了,我到了休息时间了。」
墙上的影子没有动作,影子的主人略微出声,「辛苦了,猫儿都睡了?」
「还没有,他们夜间都会跑两圈,但不会吵到您。」
挥退了那人,她才起身,轻轻开了门,团子一样的东西从不同的地方望来,不太明亮的房间里,只有投射出绿光的圆眼,动那几下,似乎是在探头打量。
薇拉菲尔回到自己的房间,读书是费脑子的事,何况她读的不是书,是别人的日记,还需要花了想象力才能看见一些画面。
那么就睡吧,明天把日记看完,她直觉,这个孩童的日记将会帮她一起了解千岛的情况。
第二日吃过早饭后,她又开始看起了日记,昨夜照看猫儿的人离开时,她叮嘱过他可以自行进来去照顾小猫,因为她要看日记,大概会注意不到门口的请示。
他来时却还是和薇拉菲尔打了招呼,提醒她看一眼夹在书堆中的某本书。
「昨天夜里我离开时,您去看猫儿,我正准备离开,见到那本书亮了,大概是有人给您传信息了,回过头时发现您已经进门了。」
查尔斯这样讲。
薇拉菲尔简单道了谢,查尔斯进了猫的房间,没过一会儿他就牵着两只猫出门去了,说是让猫儿保持好奇心,不至于一点新环境就应激。
她拿起那本传信书,是普莱奥希尔,她传了信息回来。
「听说你去了那么偏远的一个学校,把孩子们的书带走了?伊莱秋希拉说你还翻看了别人的日记?」
「你居然会做出这么没品的事情来?」
「伊莱秋希拉派人去找那个小孩了,他从来不做无关紧要的事,让我猜猜,是为了你去抓的?借此机会让你欠下一个人情,这样他就能帮到费多多了?」
虽然普莱奥希尔没有使用表情,但她还是感受到了对方语气中的揶揄。
「不知道,我并没有要找到那女孩,他这样做简直是多此一举。」
「就算他抓到了又怎么样?我并不会因此感谢他。」
对面有所感应,微弱的光亮之后是对面的回复。
「也许吧。」
「大概他算准了你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兴许拿那个女孩的性命威胁你也可能。」
「虽然有些兴师动众,但他就是一个蠢货去,事倍功半的事情他经常做。」
「我倒是觉得他能成功,毕竟你确实有一些无用的善良,我们不妨赌赌看?」
短短几句话,透露着她些许的幸灾乐祸,薇拉菲尔不打算再回她了,可又忍不住去想,伊莱秋希拉该不会真的去抓那女孩了吧?他真的要干出这样的蠢事来?
她沉默地抬头,望向花园娇艳的花朵,那里是复原卡夫可照顾的花海。
美丽的事物会让人暂时忘掉烦心事,于是她打算去花园转转,在门口时她去问了,伊莱秋希拉果然不在宫中了,略微苦恼地摇了摇头,去花园看花去了。
花园的侧边有一条湖,湖边有一棵高大的树,吊着一个单调的秋千,看上去像是某个仆人做的,用来打发时间。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轮椅还没做完,普通轮椅和赛事轮椅,等一起做完了,她就找人送去给桑芙洛米,大概自己是没什么多余的时间去叮嘱什么了,过两天看完了日记和一些现下规则,她就要进无主秘境探索一二了。
薇拉菲尔招呼着人把木头抬出来,又尽心尽力去切割打磨,找了复原卡夫可一起来做轮椅,才在天黑之前做好,那些木头碎屑和小块木板被复原卡夫可要走了,听说他觉得有用,可以雕刻些小东西来,对此薇拉菲尔不太感冒,于是剩下的木头都归复原卡夫可了。
望着不纯黑的天色,薇拉菲尔心中等待,诚然,普莱奥希尔的话起了些作用,心中感觉伊莱秋希拉可能真的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晚饭是薇拉菲尔和费多多一起吃的,在后者的软硬兼施下 薇拉菲尔被摸了几下才得以从中逃生,回到房间后,两只猫儿正在和查尔斯玩,见到她来了,查尔斯恭敬行礼,询问薇拉菲尔要不要来逗猫,欣然接受后,她拿起一杆子羽毛,晃着铃铛去逗弄猫儿,不过显然,两只猫都有些拘谨地缩在角落,大概是因为她的过分接近。
从前薇拉菲尔只在门口看看,很少进来。
自讨没趣。
她这样想,将逗猫棒还给了查尔斯,兀自离开了房间,打算看看普莱奥希尔有没有新的消息,窗外忽然打起了雷,和传信书的光芒交相辉映在她脸上。
「是要下雨了吧。」
她这样想着,打开了传信书,露出了果然如此却又有些意外的表情。
「发现了那女孩继父的尸体。」
「这下用不着威胁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那女孩就是凶手了。」
「你也保不住她。」
「不过还没找到那女孩呢,你去瞧瞧?」
「你肯定想去瞧瞧的,瞧完了就快去无主秘境吧,我到时候画个地图给你,你到我画的地方去就是了,那里一般没什么人当起始点,因为能得到的东西太少了。」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你自己把握吧,我也需要做些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