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庐外,有虫儿唱和。
青庐里,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杨翦拥着甄姜入了大榻锦被,也懒得管撒在床上的枣子、栗子之类的东西。
枕头放在榻的南侧,杨翦在东侧,甄姜在西侧,头南脚北。
杨翦哪里还有耐心守这男左女右的规矩,却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翻身上去,温言轻语。
一声轻呼,青庐外的虫儿吓得不敢再出声相扰,很快又试探着叫了起来,与青庐内的呢喃相和,共同奏响大自然的和谐乐章
只有那月儿,躲进云里,再也不肯出来。
第二日一早,甄姜强忍痛楚去太尉府拜见杨彪夫妇。一身酸痛乏力的杨翦只好扶腰而起,陪同前往。
拜见完公婆,三个月后再去弘农的杨家祖庙前行礼,两个人便算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杨翦腰痛时,曹操头痛,吕布也头痛。
二十几万大军围城,久攻不下,兵马越耗越少,如今死的死,逃的逃,只剩几万人了,更关键的是,没粮了。
本以为可以在濮阳周边征收秋粮,结果蝗虫铺天盖地而来,别说粮食了,连树叶什么都没剩下。
百姓们逃难的逃难,饿死的饿死,劫掠已失去了意义。
杀完马后,已无法可想,只好杀人。
这真的是个人吃人的世界,尤其是年轻的女子,常常是最为珍贵的财物,不仅可以肆意欺辱,实在是找不到食物了,还可以拿来吃。
城外尚且如此,城内更加凄惨,城中的百姓来不及易子而食,早已被吕军驱赶到一处集中看守,成了军粮。
双方都快要撑不要去了,便在这时,有消息传来,徐州陶谦病重,准备将徐州双手奉给刘备。
曹操闻听消息,一连数日心情糟糕透顶。
自己数次征徐,耗费钱粮无数,死伤将士无数,还连累父亲被杀,兖州反叛,陷入如今这窘迫不堪的境地。
而刘备凭什么?他凭什么就这么轻易的拿到了徐州,得到了十万徐州兵?
曹操的头痛发作,只好下令退兵。
诸将皆以为主公这是心急濮阳难下,这才导致头痛发作。
也自此,曹操落下了头痛的毛病,并时不时的发作,折磨于他。也为此酿下神医华佗的杀身之祸。此是史话,暂且略过。
曹操引军退回鄄城,近三十万大军逃散大半,加上战死的,只剩下两万人不到。
吕布也没好到哪里去,据高城而守,也损失过半,只剩下五万余人,濮阳山穷水尽,在陈宫建议下,退据山阳。
刚刚回到鄄城的曹操,迎来了袁绍的使者,邀曹操北上共图大业。
如今的曹操无地无粮,兵马损失殆尽,投靠袁绍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
有些心动的曹操便召集谋荀彧程昱以及一众武将议事,决定去留。
曹操说道:“袁绍派使者来说,让我把家人迁去邺城,诸位以为如何?”
众将面面相觑,夏侯渊看了看众人,再看向曹操,问道:“主公是准备放弃兖州,去投靠袁绍?”
曹操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我们只有三城之地,连当初的平原相刘备都不如。我不知道这样硬撑下去,还能撑几天。”
典韦见众人无语,说道:“一切但凭主公作主,你怎么说我们照做就是了。”
典韦一表态,众人便齐声附和起来。
荀彧不露声色的看了程昱一眼,程昱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问道:“主公这是怕了吗?”
曹操一愣,问道:“仲德何出此言?”
程昱冷笑道:“主公若非怕了,又怎会说出如此不深思熟虑的话来?袁绍是什么人?有识人之明,却无用人之量,看似据有燕、赵之地,怀并吞天下之心,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事?他又怎么可能容得下主公?主公有心匡扶汉室,威服天下,何必蹈韩信彭越的覆辙?况且我们还有三城可守,还有两万百战余生的精锐之士。以主公的英明,诸将的勇猛,再加上我和文若的协助,我们可以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收复,慢慢恢复,等到有足够的实力,自然大事可成。主公三思啊。”
曹操看着程昱,又看向荀彧,想着这二人千辛万苦为自己保下了三城,自己才不致家人被掳,无处可依,若就此放此,确实愧对两位先生。
况且,若真投了袁绍,可能再无翻身的机会,想着那个可恶的大耳刘备,曹操又开始意气不平起来。
不行,我不能就此放弃,我还要攻下徐州才甘心。
曹操脸上神色变幻不定,荀彧知道他心中正在天人交战,于是出声道:“若主公要去袁绍那里,那文若也只有求去一途。”
曹操这才下定决心,说道:“两位先生之言,真是振耳发聩。孟德受教了。如今孟德虽只有三城之地,但有两位先生,有诸位将军,还有两万勇猛的军队,何愁大事不成啊。”
荀彧与程昱相视一笑,齐声揖手说道:“主公英明。”
在曹操做出了决定之时,远在小沛的刘备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陶谦病重,派别驾糜竺前往小沛,请刘备入主徐州,为徐州牧。
要说刘备不动心,那自然不可能。自起兵以来,颠沛流离,四处寄人篱心,为的不就是有这么一天?
在考虑了数日之后,刘备拒绝了陶谦送出的这份大礼。
送走失望的糜竺后,关羽与张飞忍耐不住,前来询问原因。
刘备摸了摸自己的大耳垂,苦笑道:“二位将军的心情我理解,说句心里话,我听到这个消息时,简直难以相信会有这样的好运气。我差点忍不住就要答应下来了。但是,这样的好事我不敢接送啊。一者,恭祖兄任我为豫州刺史,又赠我兵马军粮,将小沛之地与我栖身,此等恩情难以图报。我若趁他病重,接任了这徐州牧,天下人会怎么看我?别忘了,他还有儿子陶商陶应。”
关云默然不语,他一向忠义,刘备行忠义之事,他自然深以为然,虽然心里也很可惜这么个大好机会,却也没说什么。
张飞却不以为然,说道:“主公此言差矣,这是陶谦主动派人授予主公,主公推却,岂不让人笑话虚伪愚蠢。如今将士们皆知此事,心中只怕也多有怨意。”
刘备叹了一口气,说道:“底下的人若怨我恨我,自可离去。刘备为人做事,只问本心无愧即可。”
张飞跺了跺脚,揖手退去。
“主公只怕还有别的原因,才辞了这徐州牧的位子吧?”
关羽看着刘备,开口问道。
刘备知道关羽心思素来缜密,自己的想法肯定瞒他不过。
他刚才的一番话,自然出自内心,却也不是他拒领徐州牧之位的主要原因。